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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河山 第40节

    知路的银耳羹熬得极好,浓稠却又不过于甜腻,段怡轻舀了一口,叹了口气,“从前是大海捞针,如今大海变成了鱼塘,若是不让她去拼上这一回,那些缩头乌龟下次再露面,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

    崔子更一言惊醒梦中人。

    她当即便快马加鞭的去了顾家,让顾从戎先下手为强,下令捉拿凶手。

    黑衣人那般厉害,两位皇子却只是受了伤,并未丢了性命,有两种可能性。

    一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杀两位皇子是假,故意来这么一出,将黑锅甩到顾从戎的头上。布袋口刺杀,证明了段怡的猜想,陛下是想将剑南道,作为两位皇子的角斗场。

    谁能拿下剑南,谁就有了军功在身,离那储君之位,又更近了一步。

    顾从戎六年前遭逢大难,又有乔家的前车之鉴,绝对不可能和平削藩,那么大战势在必行,且很快就会开始。

    这个时候,占领道德高地,至关重要。布袋口刺杀顾从戎给两位皇子留了余地,没有留下活口,亦是进城之后,没有追究半分。

    两位皇子却是没有这般高风亮节,他们并非没有可能使出了这么一番苦rou计,然后倒打一耙,说整个剑南道只有顾从戎有这个实力,能够养得起可以刺杀皇子的凶手。

    并以此为借口,直接同剑南开战。

    至于那黑衣人乃是当年杀死顾明睿的凶手这事,只有段怡一个证人,做得什么数?

    是以,她立即让顾从戎先下手为强,一边搜查凶手,一边暗地布防,以备对手突然暴起。

    但是,段怡端起那银耳汤,豪迈的一口干了,她认为事实应该更加接近第二种。

    段怡擦了擦嘴巴,又回到了桌案前,她拿起炭笔,又取了一张新的白纸,在那纸上画起了机巧园来。

    五皇子是最先被黑衣人攻击的,他身边的人,几乎死了个一干二净,还连累了王占毁了面容。看上去他是最惨的,可是这其中,有两个可疑之处。

    段怡想着,在五皇子所在的通道处,开了一个口……

    即便是战到只剩下了孤家寡人,五皇子依旧好命的没有死,不光如此,他还祸水东引,成功的打断了三皇子逃命的步伐,使得黑衣人汇合,合力追杀二人。

    三皇子侥幸逃过一劫,是因为有她同崔子更这个意外出现。

    可五皇子呢?五皇子又是怎么在黑衣人手底下活下来的?

    所以第二种可能性,便是黑衣人要杀五皇子是假,帮助他除掉三皇子是真。

    三皇子陈铭母族富贵,且他又年长稳重,在争储之中,比五皇子陈鹤清要有优势得多。相反,五皇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是最容易剑走偏锋,用鲜血来洗出一条登天路的人。

    “五皇子身边最大的助力,就是王占了,可王占这回几乎是废掉了。毁了容貌的人,若是想要再走文官之路,怕是艰难了。他怎么会指挥得动黑衣人呢?”

    “六年之前,他也不过是个孩童而已。”

    段怡嘀咕出声。

    这事儿,就像是一潭泉水,好似看得清,又好似什么都没有看清。

    像是有一层朦胧的雾气,就在眼前了,却怎么都揭不开来。

    正如段怡画不出来的那双眼睛一样,她觉得似曾相似,却又有强烈的违和感,好似不曾见过。

    按道理,杀气这么重,个人色彩浓烈的像是打翻了调色盘的一般的人,她只要见过,就不可能忘记的。

    “姑娘你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呢?剑南军这么多人,凶手能抓不着?他都自投罗网跑过来了,那不是插翅也难飞,找到他们那都是迟早的事。”

    “总不可能,他还跟那妖精似的,转个圈儿,就变了张脸罢。”

    段怡一愣,“转个圈儿,就变一张脸么?”

    知路一听,瞬间来了劲,“姑娘忘记了,咱们年节的时候,去逛灯会,还有那杂耍班子的,玩儿变脸呢!变脸有什么难的,我看姑娘你的脸就跟那六月天似的,说变就变。”

    段怡若有所思起来,她拿着炭笔在桌上点了点,过了许久,她抱了抱脑袋,将那炭笔一甩,索性躺倒床榻上,扯开了被子盖在了头上。

    知路在一旁瞧着,悄悄地将灯拨暗了一些,坐到小火炉边,拿出了又个扇面绣了起来,这眼瞅着段娴就要出嫁了,家中的姐妹们添妆的时候,不光会送一些珠钗,还会送一些绣件。

    段怡从来都没有学过这东西,自然是只能靠她了。

    她也帮不了姑娘出谋划策,二帮不了姑娘打遍天下,便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分内之事了。

    听着段怡的呼吸声,知路笑了笑,“姑娘睡不着么?要不听我说说听来的一件事?”

    段怡一个猛虎翻身,托着腮看向了知路,“什么事?”

    知路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说,相爷有意把静姑娘嫁给王占。”

    第七十一章 段静亲事

    段怡从床榻上一跃而起,“段家祖坟榻了,是段静刨的么?”

    知路被她吓了一大跳,针扎到了手指,赶紧放到嘴中吸了吸,“啊?”

    段怡无语的摇了摇头,“要不然的话,段家同她有什么仇怨,要将她往那火坑里推?”

    段文昌这下的是一步什么棋?

    他这是打算同段老夫人一道儿,把重宝押到三皇子身上,想着王占毁了不好成亲,便用一个孙女来换去王家的倒戈?

    毕竟五皇子身边并没有几个得力的助手,王占同他一道儿长大,多少是有情分的。

    亦或者是说,他瞧着今日刺杀凶险,两位皇子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了,所以方才想要分散风险,大周不许一家出两个皇子妃,他便另辟蹊径,想要段静嫁给五皇子的心腹?

    更有甚者,王占是在段家宴会上毁了容貌,王夫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他出不了仕途,娶不了贵女,怕是会赖上段家了,是以段文昌便用段静,来抚平王家的怒火?

    不管怎么看,都不是个东西!

    “就是说啊!先前王占在青云山,想把姑娘推下水,奴可是瞧在眼中呢!那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妄为读书人君子之称!”

    知路说着,一脸忿忿,“我听说那王占脸还被划烂了,便是好了,那也不人不鬼的。还有他那亲娘老子,是个不好惹的角色,静姑娘嫁过去,怕是没啥好日子过。”

    段怡听着,回想起此前在那机巧园,段文昌特意叮嘱段静给王家准备重礼的样子,心中对于知路的话,信了十之八九。

    “你是听谁说的这个事儿,今日上午,祖父都像是刚刚想起来,自己个家中还有这么大一个庶出孙儿似的,到了夜里,就把她的亲事给定下了?”

    知路摇了摇头,“定没有定下,我不晓得。不过,我给姑娘讨莲子的时候,亲眼瞧见了。老爷领着静姑娘一道儿去了王家探病,带着府上给相爷瞧病的薛郎中一道儿去的。”

    “后来回来的时候,王夫人也来了青云巷。却是先去了五殿下那儿,出来的时候,脸那是铁青的。然后转头就来了段府,同相爷在书房里说了好久的话。”

    “等王夫人一走,老夫人便唤了静姑娘去上房。静姑娘出来的时候,手腕上套了一对新的玉镯子。我听老mama们说,那是老夫人压箱底的好东西。娴姑娘之前定亲,老夫人也给了她一对。”

    段怡眼睛一亮,“只要定亲,就给大镯子么?”

    知路一听,紧张了看向了段怡,“姑娘你在想什么!不要乱来!”

    段怡嘿嘿一笑,“我想着,左右我是要做寡妇的,若是个好人,我倒是下不了手去,若是王占,嘿嘿,趁他病,要他命!直接嫁过去把他给咔嚓了,就说他是此番重伤不愈!”

    “他救了五皇子,五皇子怎么着也得给座金山吧?我从段家出嫁,怎么着也得给个银海吧?至于他那凶悍的老母亲,再凶悍还能有我凶悍?”

    知路闻言差点儿没有晕过去。

    “姑娘!那王占是个什么货色,姑娘同她的名字摆在一块儿,那都是沾了晦气!姑娘要嫁……当……当……小崔将军若是江南王,那方才勉强能配得上姑娘!”

    段怡见她着急上火,哈哈笑了出声,“逗你呢!你姑娘我至于眼皮子那么浅,为了一对手镯就把自己给卖了?起码得大周的山是我开,大周的地是我栽……”

    知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唉声叹气起来,“别说姑娘了,便是静姑娘,我都觉得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姑娘,我可算明白,知桥当初为何说我蠢了。”

    “这相爷的心,真的是比石头还硬呢!长在他身边的娴姑娘静姑娘,都说说就嫁了,到了姑娘的份上,还指不定要怎么样呢!”

    “我也是蠢,还指望着他们对姑娘心生愧疚,念着姑娘一家子血亲。”

    段怡拍了拍她的肩膀,嘲讽地笑了笑。

    翌日醒来,天刚刚蒙蒙亮,段怡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枪法,待到东方大亮了,方才用了朝食。

    她本想着,昨日遇到了那般事情,段家怎么着也该闭门谢客,气氛紧张才是。

    可万万没有想到,刚一出院子门,便瞧见了提着篮子摘花的段家姐妹三人。

    “三meimei可算是出来了,昨日本想来多谢meimei,可一回来,便喝了郎中开的安神汤,早早的歇了,是以没能过来。今日一大早,我们几个便特意在这里等着,想要答谢三meimei相救。”

    段娴一见段怡,立马亲切的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比起平日里一副端着的样子,今日的段娴,显得可亲了许多,倒是更有了几分亲jiejie的模样。

    段怡毫不客气的点了点头,“是该谢我。”

    段娴半点不恼,笑出了声儿,“三meimei果然如同淑儿说的,是个心直口快的。救命之恩,涌泉难报,我们三个凑了凑,这个梳妆匣子,便当做是你的贺礼了。”

    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三殿下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我们成亲的日子定下了,就几日功夫了,按照习俗,他这几日不便登段家的门。”

    “是以一会儿喜公公会给meimei送谢礼来,等到成亲之后,再亲自登门向meimei道谢。”

    她说着,将一个沉甸甸的梳妆匣子,递给了段怡。

    段怡笑弯了眼睛,果断的叫知路收下了,不要白不要,毕竟祈郎中有保兴堂,关老爷子有百八十箱俗物,她,段怡,什么也没有!

    她想着,眸光一转,看向了一旁的段静,“四meimei今日好似同往常不同些,平日里穿得比我还像去上坟的,今日好看,出水的芙蓉花一般。”

    段静见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了自己身上,紧张的揪住了衣角,“三jiejie莫要打趣我!是大jiejie非要我穿上的。”

    一旁的段娴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背,“将脊背挺直了,你也是段家的姑娘,不差什么的,就应该穿得鲜亮些。也不是这衣衫好看,是meimei你好看,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整个人都不同了。”

    段怡佯装疑惑,“四meimei何喜之有?”

    段娴捂了捂嘴,见段静臊得满脸通红,替她说道,“祖父给四meimei说了门好亲事……”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段淑便重重的哼了一声,骂道,“什么好亲事?王占算什么好亲事?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她说着,一把抓住了段静的手腕,“四meimei,趁着现在还没有走六礼,你去同祖父说,就说你不要嫁给王占!”

    第七十二章 与你不同

    段娴的脸一下子挂不住了。

    这还是头一回,段淑在人前驳了她的话。母亲去得早,哥哥常在外院读书,她们姐妹二人,一直相依为命。段淑向来唯她马首是瞻……

    段娴抿了抿嘴,冲着段淑笑了笑,“淑儿浑说什么,这是祖父亲口定下的亲事。兵部尚书年纪大了,不久便要告老还乡,王侍郎极有可能会更进一步。”

    段淑瞧着她的模样,声音小了几分,她几乎是嘟囔着的说道:“若是祖父让我嫁给王占,大jiejie也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么?”

    “你又犯浑了”,段娴的声音,带了几分尖利。

    夹在二人中间的段静,被这突然拔高的音量吓了一大跳,她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左右为难起来。

    段怡瞧着,抻了抻手脚,昨儿个没有赢过那黑衣人,让她十分的在意,早上不由得便多练了一会儿,感觉有些过头了。

    段淑本来气鼓鼓的,瞧着她这副模样,顿时像是一只xiele气的河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