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 第265节
是因提到了李蔚—— 萧牧与衡玉,与她说起了李蔚这些时日所为,及那些陈年旧事的真相。 “那晚……在东宫,她借叙话为由,与我一前一后离席,伤了我之后将我推入了荷塘中时,我便已经猜到了,原来她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萧夫人回忆起出事当晚的经过,心中尽是寒意与后怕。 这后怕,不单是因自己险些丧命,更是对人心的畏惧。 “彼时我便想,定不能就这么死了,我一定要活下去,如此才能将她的真面目告知你们。” 回忆起那时濒死的恐惧与无力,萧夫人看着衡玉,陡然就哑了声音:“那时在荷塘中,我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但隐隐约约间,好似听到了我家阿衡的喊声……那一刻,伯母便突然不怕了。” 之后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了,但醒来后的这几日,已听婢女与白神医说了许多遍。 是阿衡找到了她,救下了她。 萧夫人含泪的一双眼中是笑着的。 想起那晚的情形,衡玉心中亦觉后怕。 彼时她将萧伯母救上来后,竭力施救后终是察觉到了一丝生机—— 但于众目之下,她不敢表露分毫。 人是在东宫出的事,凶手或就在身边,她不能再次将萧伯母置于危险之下——对方既起杀心,见计策失败,必然会有后招。 于是,她只能悄悄先喂下一粒可暂时续命的药丸予萧伯母,然后暗示萧牧尽快将人带出宫去医治救命。 但那样重的伤势,那样危急的情形,当时她心中也并无半分把握,根本不知萧伯母究竟能否被救回。 至于将计就计,便是之后的事情了。 直到此一刻,见到安然无恙的萧伯母,她这颗悬起多日的心,才算真正落定下来。 看着衡玉与自家娘亲执手泪眼相望,宛若母女,萧牧忽觉自己站在此处似乎有些多余了。 虽说在他出城假死之前,一直得以守在母亲身边,也早已得知母亲并无性命之危的事实,故而此时比不得阿衡这般心境……但母亲,好歹也该叫他一并到跟前看一看? “景时,快过来……”萧夫人擦了擦泪,朝儿子轻一招手。 总算是顾上他了—— 萧牧走了过去。 “我这条命,是阿衡救回来的。”萧夫人声音沙哑动容:“……阿衡,伯母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表谢意,便将我家这臭小子送予你使唤好了……看在伯母的面子上,你莫要嫌弃他。” 萧牧:“……” 看着自己母亲借着擦泪的动作掩饰眼底喜色,萧牧一时只觉不好评价这份母爱究竟是多是少。 但话都到这儿了…… 他不动声色,拿余光悄悄看向衡玉。 “伯母这份谢意太过贵重,衡玉不敢贸然收下。”衡玉正大光明地看向萧牧:“且伯母怕是不知,此前您生死未卜之际,为瞒过幕后之人,定北侯府内曾设下了灵堂,那晚于灵前,此人可是斩钉截铁地与我划开了界限,逼着我与他决裂了。” 果然逃不过——萧牧诚然只此一个感受。 “什么?!”萧夫人惊声道。 守在外面的春影听得身躯一震——她竟不知夫人已能发出如此洪亮的声音了! 这声音听起来,好似下一刻便能站起来揍人了! 死里逃生、久未见到儿子的萧夫人,此际对自家儿子发出了最为朴素的关切与询问:“——你疯了是吧?!” “得亏我是假死!但凡当晚那棺材里头躺的果真是我,势必是要掀了棺材板,蹦出来打死你这个臭小子的!” 说着,言出必行,便上了手打过去。 萧牧连忙抬手挡在脸前。 衡玉在旁隔岸观火。 那晚她去之前,尚且不知萧伯母究竟是生是死,一开始他提及决裂时,她亦不知是真是假—— 或者说,他那些话,本就不全是假的。 彼时萧伯母生死未卜,局面愈发难测,他大抵是当真生出了要独自解决一切,不愿身边之人陪着他涉险出事的心思来—— 她那场戏做下来,伤心与愤怒亦不全是假的。 所以,该打。 也该好好地晾他一晾,好让他改掉这遇事便要将人推开的怪毛病。 屋内这厢萧夫人揍着儿子,白神医走了进来,见状感慨道:“看来今日这药也不必喝了,夫人眼看是要大好了。” 萧夫人这才停手,临了仍不忘狠狠地瞪一眼儿子。 白神医走过来,“嘭”地一声将一瓶药膏放在衡玉身侧的圆凳上,没好气地道:“顶着一身一脸的伤,还敢出来晃悠呢!” 衡玉心中受用,笑道:“多谢白爷爷。” 白神医轻哼一声,负着手走了出去。 “臭小子,还不快给阿衡上药!”萧夫人一巴掌拍在儿子身上。 萧牧无奈—— 他倒也想,可一心拱火的那位,倒也得肯让他上? 然目光一转,已见少女朝他微微仰起了脸,伸出了双手,等着了。 萧牧心底微松了口气,如获大赦。 婢女打了干净的水进来,萧牧揽下了一切,先拿帕子替衡玉擦拭双手,见她手心中一处伤痕尤深,不禁微皱起了眉。 他在她身前半蹲身下来,细细地替她双手上的每一处伤口上着药。 只是好似那些伤口皆在他身上似得,一双眉眼便不曾舒展过。 手上的伤处理罢,则又替她擦去面上点点血迹与灰尘,在那些擦伤处轻涂上药膏。 少女被擦拭干净的面容现出原本的莹白,也让那些伤痕愈发显眼起来。 他看着她,只见她本乐得见他被使唤一般的那双笑眼,此时却微微红了去。 经历了这么多,曾无数次设想过最坏的结果,揭露真相的同时亦在不停失去,更见证了太多血腥与死别。 此一刻,有庆幸,有释然,有狂风骤雨过境后的平静与狼藉,亦有需要漫漫时日来修复的伤痕,及藏于狼藉伤痕之后、等待重现的天光。 但尚有漫漫时日,便是最大的幸事—— 因为他们想要、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无声对视片刻后,蹲身于衡玉身前的萧牧仰望着她,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萧夫人在旁看得心花怒放,右手下意识地想要摸索些什么东西出来——比如花生瓜子什么的,看话本子必备之物。 大理寺天牢中,印海与严明并肩自牢中走了出来。 “哎,风头都叫他们出尽了,你我除了这身囚服与镣铐,什么都没捞着。”印海摇头叹息着。 “不劳而获,才是人生至高境界。”严明负手,往前走去。 “啧,你倒比我更懂得悟道了……”印海笑问道:“总不能是看破了俗尘,准备出家了不成?” 严明扫一眼他不离手的佛珠:“你我倒果真该换一换,我来出家,你入世去。” 印海转动佛珠的手指微顿,含笑看向远处。 半晌后,道:“嗯,可行。” 严明新奇地看着他——这是总算想通了? 想到此处,他也看向前方:“说不准此时裴家姑娘就在外头等着呢。” 印海眉头微扬:“这是京师,不是营洲,她被束了手脚,可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严明“哦”了一声:“怎听起来竟还有些遗憾?” 印海无声笑了笑,难得未有辩解。 她此时应当还未回京,或尚在外祖家中。 等她回来,这一次便由他去寻她吧。 第269章 大结局(上) 风波消定中,新帝登基,改年号观宁。 军中与朝堂之上,对各处叛军与李蔚党羽的清算发落,皆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储君归朝登基,李蔚伏法,卢龙军守于京师之外,京畿防卫已然修复得密不透风——如此之下,纵是此前有异心者,见势亦只能将爪牙无声收回藏好。 李蔚断臂疯癫,勉强留得一口气在,已被贬为庶人,囚于消业寺内,至死不得出。 其义子韶言,得萧牧与衡玉为其求情,并陈明其营救太子之功,因而得以免去株连之余,并论功行赏之下,被新帝特封为长宁伯,仍赐居京中。 朝臣皆赞新帝赏罚分明。 长宁伯并无实职,这赏罚分明之下,纵有为长久而计,却也无可厚非。 除此之外,此前被李蔚罗织罪名遭其迫害的各处官员,多已官复原职,亦或擢升补缺。 眼看着大大小小该赏的都赏了,便连那“死而复生”、据说此前被定北侯逼着做了场交易的突厥使臣伽阙,也带着赏赐与免贡文书离了京去,众朝臣心底不免犯起了嘀咕——新帝怎还没提及要赏赐定北侯之事呢? 在此番平定李蔚之乱中,定北侯功劳最甚,此乃有目共睹毫无争议的事实—— 总不能是……正因定北侯功劳过甚,权势威望过重,新帝生出了忌惮猜忌之心,这便急着要行兔死狗烹之举了?! 新帝糊涂啊! 这如何使得? 风波初定,定北侯之举可见忠心,新帝若于此时过河拆桥,且不说不是人干的事,单是这后果便无人能受得住! 刚送走了一个李蔚,大盛江山朝堂可是经不起第二回 折腾了! 尚且心有余悸的众大臣前所未有地明事理,先后于朝上或明或暗地提醒着新帝行赏于定北侯—— 然新帝只一句话:“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