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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殿春 第88节

    在先帝心中,一个为百姓申冤无数的股肱之臣应该保住,实在比一个污点贵重许多,甚至那个女人在赵究有本事找出真相之前就死了,再找不到踪迹,真算得上是好事一件。

    沈钧却没有这样想。

    他变得十分关注赵究的一举一动,见他越发的有登位的希望,沈钧到底是骗不过自己的良心,能心无芥蒂地辅佐他,更怕自己忍不住说出来,既害了赵究和先帝的父子情,又害了沈观鱼和沈落雁。

    寻常的一日,沈钧终于决定不再犹豫了,落雁远嫁,他想再去看一眼沈观鱼,又怕自己的死会让人想到他曾交代沈观鱼些什么,只能忍痛不见,连书信都没有留下一封,就在书房中自尽了。

    陈年的真相就这么猝不及防暴露在眼前。

    赵究只是听着,没有说半句话,眼眸灰冷得似一潭死水。

    他很少有这么无力的时候,那种感觉像在肺腑被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油布,让人连呼吸都无能为力,心脏往下拖坠成沉疴,腐血潺潺渗出,腐烂了五脏六腑。

    他想通了所有的关节,喉结滚了滚,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底一片猩红。

    “再前前后后查得更干净些,下去吧……”赵究的声音脆弱而沙哑,这案子不能有任何一个疑点。

    申敛自从做了赵究的部属,这位主子便是老成持重,情绪不显的性子。

    当夜在鬼街赵究说要去见沈观鱼之时,申敛才感觉出主子的一点少年气了,加之昨日封后,可皇后的父亲却……

    眼见今日陛下居然有如此大的波动,申敛心中亦是叹息,已是陈年旧案,不若就这么一世糊涂,后面的人生美满开怀才是更要紧的

    叹息归叹息,赵究吩咐的,申敛只能领命。

    御书房内再没有了人,赵究起身直接将整个御案踢翻开去,那些未看的奏折散落了一地,写的大多是反对沈观鱼为后和请他大选的。

    那明黄的奏折像火星,点燃在赵究的眼睛里,他登时失了理智,将眼前所见的一切统统推倒在地上。

    康业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又匆忙要进来传话,就贸然走了进来。

    赵究猛地抬头,跟头凶猛的狼一样,康业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睛,和俊美又狰狞的一张脸,吓得腿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见他头回这么不知礼数,只怕是有大事。

    赵究忍住杀人的冲动:“怎么了?”

    康业拂尘都忍不住抖,小心地说道:“皇后娘娘在文英殿前的花圃中晕倒了。”

    赵究瞳仁紧缩了一下,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去宣楚十三来!”

    “是……”康业勉强扶着柱子站了起来,躬身赶紧跟上赵究,“陛下,娘娘如今已被送回了月馥宫。”

    月馥宫里,沈观鱼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实只是昏了一阵,不小心跌倒了,这么大阵仗让她有些尴尬。

    赵究很快就过来了,却坐得很远,分明听着夏昀说当时的事,可谁都瞧出他在屡屡走神。

    “陛下怎么了?”沈观鱼问道。

    赵究却半点反应也没有,夏昀和沈观鱼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沈观鱼将这点不自在掩饰过去,躺了回去,夏昀也不再说话,殿内安静了下来。

    楚十三来得晚些,见赵究魂不守舍的有点惊讶,这人不太对,而且平日里恨不得跟沈观鱼粘着,昨日才封后今日就闹别扭了?

    心里嘀咕几句就罢了,他坐下为沈观鱼把脉,又问了沈观鱼近日的身体状况,最后才跟赵究拱手道:“恭喜陛下,皇后娘娘有孕了。”

    赵究如梦乍醒,缓缓回过头来,视线终于定在了沈观鱼的脸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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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禁足

    楚十三拱手道:“恭喜陛下, 皇后娘娘有孕了。”

    沈观鱼听到这一句有些愣住,原来自己这几日饭量增大是这个缘故。

    她和赵究终于还是要有孩子了。

    沈观鱼眼眸闪动了如日照春水,忍不住含着期盼的扭头看向赵究。

    方才喊他没有反应, 如今就想知道他高不高兴。

    赵究也不由自主地看着她,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候, 会被沈观鱼有孕的消息砸到,阻止不了眼中的茫然比喜悦先流露出来。

    沈观鱼眼里刚升起的喜悦缓缓消散,有些看不明白赵究这复杂难言的眼神, 分明是他一直在期盼孩子, 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从刚才喊他就觉得不对,若是往日的赵究此刻会如何?

    沈观鱼觉得他会高兴,会担忧,会仔细问楚十三要注意先什么。

    结果赵究只是收回了目光,说了一句:“嗯, 朕知道了。”

    他知道了……

    很奇怪,这不是赵究对她生气或失望的模样,而是他在努力地无视她, 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如何,沈观鱼默默收回了诊脉的那只手, 转正了脖子, 呆望着帐顶没有一句话。

    分明是一件喜事, 要当爹娘的两人一点笑意也无, 楚十三也是没想到的。

    居翮山的事都过了,还有什么别扭能闹成这样。

    殿内蔓延着窒息酸楚的气息。

    眼珠子在两个人之间来回, 他又不好问, 只能到外间写安胎的方子去了。

    赵究仍旧坐着, 他身上朝服未曾换下, 朝珠有一些凌乱,仍旧那侧脸对着她。

    “陛下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吗?”沈观鱼的声音轻柔,不见异样。

    “不是,”赵究握紧了手,心中疼得血rou模糊,“只是西南军务烦心罢了,你好好休息吧。”

    说罢快步就出去了,夏昀候在原地,等人匆匆而过,才躬身到她窗前:“皇后娘娘,可要奴婢去打听打听?”

    沈观鱼摇头:“大概打听不到,算了吧。”

    楚十三正写着药方,就见赵究忽然出现在面前,唬了他一跳。

    “直到她的孩子诞下来之前,就由你请脉。别让消息走漏出去,三个月后,其他宫的人都不准来月馥宫。”赵究说道。

    “你这也太过小心了吧?”楚十三堂堂一个神医,被拿来安胎,心里很不痛快。

    赵究根本不理会他,又问了些怀孕要注意的事情,往内室珠帘后深深看了一眼,才离开了。

    “你和皇后娘娘是闹什么别扭了,我说女人这时候最需要体贴关心……”

    回答楚十三的是一阵刮脸的冷风,赵究直接走了。

    出了月馥宫,他吩咐一旁的康业:“封后大典先延后吧。”

    不说那沉重的凤冠和深青翟衣,就是一日的受册、谒宗庙,还有晚上的大婚,一整日下来就没有歇下的,沈观鱼如今劳累不得。

    康业自见了皇帝在御书房中暴怒,一句疑问都不敢有,应了声是就去光禄寺和礼部传话了。

    沈观鱼听到外边逐渐没了动静,赵究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

    “娘娘,该用午膳了。”

    饭桌上少见的没有赵究,沈观鱼接过夏昀递过来的鱼汤,看了一眼又喝不下,放到了一旁,“首辅大人今日可曾留在御书房?”

    夏昀说道:“首辅大人下了朝就离开了,御书房那边……却不能打听。”

    沈观鱼点了点头,低头吃饭,饭后送来的安胎药十分苦涩,她喝了下去左右看了看,夏昀将一碟蜜枣端到她面前。

    “不必了。”

    喝了一杯茶,沈观鱼就窝在榻上,拿起书迟疑了一下又放下,将手伸到一边的绣筐:“夏昀,让人去找一本绣样?”

    夏昀找来的绣样书被摊开在桌子上,沈观鱼认真地瞧,身边的藤编的小筐里放着各种纯色缎、花纹锦缎,都是极柔软的料子。

    夏昀笑道:“娘娘是要做小衣服吗?”

    沈观鱼点头,她静不下心看书,索性做衣服打发时间,不至于发呆。

    “嗯,虽不知道是男孩女孩,但小鱼儿,仙鹤这种图案大概是不分男女的,你觉得哪块布做小褂子好看?”她举起两块布料。

    “奴婢觉得这块青碧海浪纹的好看,可以绣一尾小金鱼游在水里。”

    沈观鱼点头,将那块青碧色的料子套在绣绷上,夏昀率先拿起了针帮她穿线,将针线递给她,“小姐是不打算……”

    “不,照旧吧。”沈观鱼画完纸样,接过针线低头专心做起了女工。

    肚子里多了点东西,赵究的态度大变,对她似乎没有一点影响。

    直到晚上都没见到赵究,小金鱼已经在柔软的缎子上游曳,沈观鱼立在殿门口,忽然想起几日前刚搬宫前。

    她和赵究说,夜间若是他忙得晚了,自己就会给他送汤羹。

    念头一起就歇了,赵究如今不是忙,只是不想见她罢了。

    这人晨间一如往常,等她回了月馥宫就骤冷了下来,沈观鱼不是小孩子,知道这根本不能用厌倦、移情之类的来解释,大概是上朝这段时间出什么事了。

    但他既然不说,沈观鱼就不想追问。

    “原来,以后的日子是这个滋味……”她自言自语道。

    一件斗篷披到她身上,夏昀说道:“娘娘,再不久就该入冬了,您现下怀着龙子,吹不得风,还是进去吧。”

    沈观鱼依从了,转身让人关上殿门。

    夜间喝了一碗安胎药,似有安神的作用,就算心里藏着许多事,她的眼皮还是越来越沉,呼吸变得平稳均匀。

    月上中天,当真比十五的月亮要圆,殿门的轴承上了熟桐油,开门时安静得不会惊醒熟睡的娘娘。

    一拢青衣拂过门槛,玄纹云袖在鼓满寒风,因风摇晃不住的海棠灯,烛火摇曳在他清晰干净的轮廓上,往常清雅高华的面容变得灼灼。

    见赵究在沈观鱼睡下才肯出现,夏昀未说什么,默默退出殿外关上了门。

    赵究到底还是过来了,即便许多事情他都没有想明白。

    一进内殿就看桌子上堆着的东西,走到桌边就发现绣筐上摆着的绣绷。

    赵究拿了起来,上头才刚绣好一尾鱼儿,旁边纸上画着仙鹤花样,应该是之后要绣上去的。

    指尖沿着鱼儿灵动可爱的轮廓上滑过,他几乎能想象到沈观鱼低头专注的模样,赵究没发现自己绽出了一个浅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