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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其位,不谋其事。他所默默承受的巨大压力,绝非她面上所见,更非她所能揣测体会。 一行人昼夜兼行,不出两日便回到了单于庭。 右贤王兰鞨处变不惊,接到望楼通传后立即领着各部落首领自单于庭内疾奔而出,一直迎到驿道下马台前下跪请罪。 冒顿见状旋即下马搀扶起自己的丈人,翁婿一番君臣礼节后,兰鞨又为自己小女的鲁莽行径再次下跪,请求大单于责罚自己教女无方,声称若大单于不罚,他便长跪不起。 冒顿自然又是一番劝解,怎奈右贤王不为所动,身体竟如磐石长在了地里一般,怎么也拉不起。 所有部落首领和王室贵胄都在场,站在一旁的兰佩尬红了脸,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不出来。 看吧,这便是她逞一时之快的代价! 她种下的错,他不与她计较,却终究要有人来替她承担。 她在大婚期间所受的委屈,旁人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看在眼里的,唯有大阏氏新婚第二日独自离开单于庭,结果被休屠王掠为人质,以致大单于不得不以讨伐休屠王为名亲自去营救。 这样的错,在他们看来可大可小,端看大单于的心,若有好事者借此机会参她一本,无论大单于是否力保,都够她受一阵的。 兰佩后知后觉的这层厉害,早在她离开单于庭那日,她的父亲便想到了。 当日冒顿执意亲自去找她,将单于庭内事务交与他全权处理,兰鞨如坐针毡,这两日担惊受怕如履薄冰,只顾着当好金帐看门人的本分,连金帐都不敢踏入一步。 生怕哪一件小事处理不当,被人暗自记下,待大单于回来后遭小人挑拨。 想着他那个越大越任性的女儿,他更是愁得辗转难眠,茶饭不思,又怕她真的死于呼衍逐侯的刀下,又怕她平安归来之后因这次轻率之举落人口实,自吞苦果。 思来想去,唯有他这个当父亲的替女儿担下一应罪责。 就算大单于真的因宠爱他的女儿而不予责罚,就算单于庭内众人都能看透这点而不敢妄自多言。 但,戏要做足,过场要走到,该认得错要心甘情愿地认,该领的责罚要毫无怨言地领。 唯有他如此做,才能堵住悠悠众人之口,才能不让初登大单于之位的冒顿左右难为。 冒顿岂会不明白右贤王的心思,他只是没料到兰鞨会如此迫不及待表明心意。 毕竟比起兰佩出走,这些时日发生在单于庭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才更让他挂心。 场面一时僵在那里,君臣都因各自坚持而有些难堪。 兰佩站在一旁,有如百爪挠心,几次想张嘴说些什么,又都尽数咽了回去。她知道,自己此时的强出头只会让本已错综复杂的局面更难解。 让成心看好戏的人更有看头。 良久,冒顿像是终于下了决心,用开恩的口吻点头道:罢,那就罚右贤王于分封大典后启程封地,没有孤的允许,一年之内不许擅自回单于庭! 臣遵旨! 殿下! 冒顿话音刚落,兰鞨叩首领旨的同时,兰佩不由地惊呼出声,紧跟着就要喊出的那句都是妾的错,还请殿下不要牵连无辜,妾甘受一切责罚! 却在接收到来自冒顿的一瞥后,活生生哽住了。 那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冷得如她脚下踩着的冰,明确警告她不可在大庭广众之下挑战他的王权。 她咽下一口吐沫,看着他就在自己的身侧,不过短短几丈远的距离,重又戴上那副唯有王者才惯用的面具,视众人于无物般,绝尘策马而去,卷起一阵彻骨的寒风。 近身侍卫紧随那个远去的黑点,在冰天雪地间霎时形成一张巨网,直到聚拢在金帐周围。 留在兰佩身边的,唯有从起初到现在,一直战战兢兢的小狄。 走吧! 兰佩对着黑下来的天色,抖了抖已然冻僵了的身子。 小狄这才敢快步上前,塞给兰佩一个早早备好的暖手炉,又为她披上一件外袍,跟在她身后,朝空置了多日的喜帐走去。 当晚,兰佩泡了热汤,早早睡下,本以为长途奔袭这些天,每日只能睡在熊皮睡袋里,回到单于庭温暖舒适的床榻上,应能沾枕就着。 可谁知,她竟失眠了。 睁眼闭眼间,倒未曾有对他何时回帐所生的忐忑,因为她知道,金帐之中有太多连日积压的要事需他定夺处理,他即便彻夜不归,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今日他投来的最后那一眼,像是烙在了她的眼底,就算她把双眼闭得死死,也总能看见他那双深棕色的眼眸,如利剑一般穿来,直抵她的胸口。 父亲为了她的地位前程,甘愿领受责罚,而他,是否早在那日替她上药时,便已想好了这责罚的尺度。 自古改朝换代的帝王,有谁能容替他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重臣,越王勾践杀了开国功臣文种,同他一起辅佐勾践的范蠡功成名就之后急流勇退,留下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感叹,得以与西施泛舟西湖。 如此想来,冒顿让她的父亲在这个节点回到封地,已是格外开恩。 偏她还不领情不知足,妄图在他携她回到单于庭的当日再次出言顶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