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婢难逃 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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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蕊红着眼睛道:“难受,姑娘一直哭,那个孩子是个已经成形的男娃,不知是被人推了一把跌下月台就没了,可是根本也找不到是谁人所推,一旁扫地两个婆子都说是姑娘自个儿不小心摔的,姑娘哭成了个泪人,百口莫辩。” “落胎之后没两三天,姑娘便去了。” 饶是沈漪漪与采盈之间的情分早已不复存在,可听闻昔日姐妹死得如此凄惨,心中也不免生了几分兔死狐悲的凄凉之意。 两人同日入府,也曾相互扶持,互称姊妹,后来采盈做了魏琏的妾,她也成了魏玹的通房,同为权贵妾侍,她比采盈,又幸运多少呢? 有家不能回,有苦不能诉,不过是只被关在笼子中的金丝雀。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高楼塌,荣华富贵转瞬即逝,魏琏出事之后,连齐王妃都保不住她,连同腹中的骨rou一起被人算计没了性命。 红蕊走后,沈漪漪望着手中的簪子看了很久很久,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思绪又乱糟糟地缠在了一起,就像那绣篾之中绞做一团的丝线,怎么理也理不清。 她将簪子烦躁地扔回了匣子里,本想将匣子就此收起来,眼不见心不烦,却无意听到一声十分细微的脆响,轻轻地“咚”了一声,仿佛是簪子碰到了匣中的空心之处。 沈漪漪一愣,这匣子,有夹层? 她将簪子取出来,手在匣子内外四处摩挲着,左右敲敲,最后用小银剪将匣子底部的一层木板沿着缝隙撬动起来,果然发现这匣子是有夹层! 拿掉夹层,显露出来的才是这只匣子真正的底部,里面放着几张叠的平整的纸笺,以及几两碎银子。 沈漪漪满不知道采盈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给她送几张纸与碎银子,她满怀着疑惑将这几张纸笺打开,细细读了起来。 看着看着,她的手慢慢颤抖起来,心脏便如同在那油锅之中浇入了一大瓢凉水,“刺啦”一声水花冒着油星瞬间剧烈地四溅了起来,再也无法平静。 这里面装的是,采盈的卖身契,户籍以及一张空白路引! 哪知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响动,沈漪漪慌忙将纸笺折好塞进匣中,夹层盖上,再把匣子藏到案几下面,飞快地拾起手边的针线。 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兰蕙走进来时看见沈漪漪在认真地做衣服,并未发现异常,便道:“依依,冯侧妃请你去一趟蒹葭馆,帮忙挑选一下几日后安国公主芳辰所穿的衣物。” 作者有话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46章 帮冯侧妃和阿鸾挑选好了要做的衣裙的颜色与款式, 沈漪漪还想着采盈给她的匣子, 不敢多耽就告辞回去了。 路上,她走得飞快又一直神思不属,连春杏与她说话都没听见。 “姑娘,姑娘, 您在想什么呀?”春杏好奇地问:“我都同你说了好几句话了。” 沈漪漪回过神来, 笑了笑道:“没想什么,可能昨晚没休息好。” 春杏约莫也能猜到是为什么, 开解道:“这盈姨娘素日里就骄横跋扈,西院没几个人待见她, 好容易怀上了三郎君的孩子,还算得上是三郎君的‘遗腹子’了,生生就给掉了, 只能说她命不好罢,下辈子别投胎再跟着三郎君那般不着调的人物了。” 采盈死得悄无声息, 连下葬都是被人用草席子一裹丢出了齐王府, 十分凄凉,因魏琏不举的传闻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人说她腹中的骨rou根本就不是三郎君的,而是与下人私通暗胎珠结。 管事无意将话透露到齐王那里,也只简单地提了嘴说西院的一位姨娘耐不住寂寞与下人私通,腹中有了骨rou后自尽。 齐王听后羞怒交加, 下令严禁再传扬此事, 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姨娘的死。 至于真相如何,怕是只有采盈知道了。 沈漪漪不知道是不是魏玹做的, 他心狠手辣, 做事向来斩草除根, 倘若现在魏玹告诉她是他下的手,她也不会奇怪。 若当初是魏琏将她强占了去,今日死的人当中,或许还会多加她一个沈漪漪。 两人一面走,春杏在她耳旁絮叨着,行过一道粉白雪墙,走到一扇月亮门下,葱绿的藤萝间掩映着一条鹅卵石小道,小道尽头传来阿鸾欢快的笑声。 “喂,你是谁家的郎君啊,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那小郎君清越的声音便朗声响起,“我姓程名煦,若我未猜错,姑娘是府上的娘子阿鸾姑娘罢?” 阿鸾“咦”了声,“算你聪明,你姓程,可是那个‘京兆程杜,去天尺五’的樊川程氏?” 樊川位于长安城南,终南山下,最出名的两大豪族便是程氏与杜氏,几百年间不知出了出了多少位宰辅,可谓兴盛一时,在大周这个以世家大族为尊的朝代地位丝毫不输于五姓七望的家族之一。 程煦闻言却是苦笑一声,“姑娘折煞我了。” 樊川程氏,早在十几年前因伯父之罪便已是过去时,再不复往日兴盛。 阿鸾只闻程杜昔日煊赫,然不知程氏今朝颓败。 阿鸾不知眼前好看的小郎君怎的突然就默不作声起来了,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眼见地瞧见月洞门外一截白色的裙摆,欢欣地大喊:“依依,是不是你!我看你了,你快过来!” 沈漪漪本想赶快离去,但阿鸾都发现了她,她不出来是肯定不行了,只能提着裙摆走出来。 待与阿鸾对话的那位小郎君四目相对,两人皆是齐齐一惊。 原来这小郎君不是旁人,正是那日在齐王府乡下庄子中所遇的俊俏少年。 这少年郎明明与沈漪漪萍水相逢,却十分热切地答应帮她打听表哥的下落,沈漪漪极是感激。 那日她因骤遇魏玹心中惶恐,一语不发地跳下墙离开,都没来得及道一声谢。 如今倒是想道谢,只是眼下这情形,似乎…… 少女一身浅白长裙,腰系宫绦,乌发如云,她缓步走来,莲步轻移,仿佛是从那灯画上走下的素衣仙子,程煦吃惊地睁大双眼,“姑娘,你是……你是那日胡家村庄子里墙头上的姑娘?” 沈漪漪略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既未承认也未否认。 “你们两个认识?” 阿鸾上前拉住沈漪漪的手,对程煦解释道:“前些时日我大兄和依依吵架了,大兄把依依送去了乡下的庄子,你应该是那时候见过她吧!” 程煦愈发惊愕了。 她早就和世子爷认识?! 想到那日天色已晚,世子身边的那位内侍吉祥建议一行人就在附近的庄子歇一晚,然后世子爷便调转马头,弃了两人眼前的庄子向后面踅去。 当时程煦心中还十分奇怪,眼前就有个歇脚的地方,作何非要舍近求远? 不只舍近求远,还有些私事要办…… 咳,想来眼前这位姑娘便是世子爷的私事罢。 程煦哭笑不得,合着平日里清冷威严不易与人亲近的世子爷,也会与人拌嘴吵架? 程煦自小就仰慕魏玹,渴望有朝一日能如杀伐果断的男人一般上阵杀敌,守护边关和国家。 然眼下程氏一族愈发式微,不仅在朝堂上备受冷落,就连先前随着圣驾随侍离宫的机会也没了。 偶有一日他领着私卫在终南山脚下程氏的林苑行猎,无意遇见外出寻人的魏玹,他鼓起勇气上前结交,说想帮着魏玹寻人,原本没抱多大希望,未料那厢多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竟是应下了。 把程煦激动的,寻着那位仙师分别后一连数日都没睡好,直到前些时日圣驾回宫,程煦思来想去,决定把握机会。 先前父亲帮他在宫中的龙武卫中谋了一个参军之职,官职虽小,但他依旧勤勤恳恳,不曾懈怠,今日正巧遇见些判簿上的疑问,程煦便大着胆子,敲开了齐王府的大门,想一求世子指点。 世子身旁的近侍吉祥说世子还在书房中忙着,要他稍等片刻,又命王府两个婢女引着在院子外溜达了会儿,正巧碰上阿鸾,两人攀谈起来。 “不如我们一道过去找阿兄?”阿鸾笑着提议。 沈漪漪没有异议,正巧也是顺路,她笑了笑,应了,三人便一齐往湛露榭的方向走去。 * 书房中,魏玹正与柳元商谈。 前些时日太子因在东宫中修建了一方足有数米深的莲花池与众美人赏景而被御史弹劾劳民伤财,圣人这厢病情刚有起色,又被太子气得脸红脖子粗,当朝摔了折子拂袖而去,在太极殿中把太子狠骂了一顿。 太子敢怒不敢言,唯唯应是,心中却极是不忿。 他不过是修个水池看景罢了,又不是在东宫兴建楼阁,劳民伤财,圣人至于这般叱骂他吗? 还比着景王来教训他,说景王生性简朴,不喜奢华,又情志坚定,他一个东宫三宫六院,比他这个老子妃嫔还多。 反观景王,后院只有一妻两妾,聪明绝伦,不仅精通文学,每日也只在王府中潜心编书,哪像你这逆子,性子张扬又奢靡无度,日后朕如何放心将国家交与你手中云云。 圣人是恨铁不成钢,落在太子眼中就成了另一番意思,不放心将国家交到我的手中,难道你想交到旁人手中,譬如那个只会死读书人前人后两张模样的穷措大?! 好巧不巧素来循规蹈矩的景王一朝行差踏错,太子自以为寻到了时机,便以此事当作伐子,想着平素父皇最信任堂兄,下朝后太子便亲自截住魏玹,想要堂兄替他出这个头教训教训弟弟,顺便在圣人面前上上眼药。 魏玹自然是一口回绝。 太子与景王的事情,他明面上绝不掺和。 太子不成器,故而圣人夸景王而贬太子,以此激励太子。 太子却不仅不懂父皇的意思,这些年反而愈发忌恨上了景王,四处罗织罪名寻衅滋事,将景王原先的三分心思也被逼成了十分,这才导致后来的景王之乱。 前世一直到魏玹登基,景王余孽都始终在蜀地作乱,祸乱百姓。 魏玹冷冷劝太子歇了作妖的心思,以免再被圣人叫到面前臭骂一顿,太子不识好人心,反倒以为堂兄是也瞧不起他,怒而拂袖离去。 他不识好歹,魏玹自是有的是手段治他,“让梁文将折子压下来,他若来问,便说陛下的病需静养时日,以此推诿。” 太子虽不驯,到底还算有点良心,这般下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大事化小小事便化了。 柳元知晓魏玹是不想二王之争侵扰了圣人原本将将养好些的身体,心中感叹一番世子孝顺,由是应喏而去。 柳元离开后,吉祥入内禀告,道是程煦在外头候着,魏玹向窗外望去,庭中的柳树阴凉下,沈漪漪同少年正欢喜地说着话,柔白的面庞隐约露出两颗甜甜的笑涡。 两个一递一句,颇为热络,阿鸾小丫头在一旁替两人打扇子,偶尔插句嘴笑笑,当真是好不和谐。 不知道还以为这三人才是一家子呢。 魏玹眸光毫不掩饰地冷了下来,“让他进来。” 吉祥听着耳朵一寒,啧,这话,怎么听着凉飕飕,酸溜溜的? 这小郎君,估摸着要惹主子生气了,哎呀。 …… 程煦见吉祥出来,便与沈漪漪施礼作别,“不知为何,与姑娘说话,心里总有种亲切感。” 沈漪漪微微惊讶,旋即柔声笑道:“我亦是如此,小郎君,还未多谢你那日相告之恩,日后若有机会,还望能再相见。” 程煦便忙道:“姑娘这便折煞我了,举手之恩,不劳挂齿……” 吉祥赶紧咳一声提醒道:“程小郎君,莫让世子久等了。” 程煦捧着判簿对沈漪漪歉疚一笑,敛衽入内。 沈漪漪笑盈盈地目送着程煦走进屋,随后也与春杏离开回了东厢,丝毫未曾注意到轩窗内男人那冷寒得几乎要滴水的视线。 待回了房中,见几案下藏的匣子完好无损地仍在原地摆放着,方才松了一口气。 刚要将其再拿出来仔细瞧瞧,不巧春杏又端着一盏热茶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