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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表妹 第19节

    她在仓皇之间,只看到端王心痛的眼,那一支支冲着自己飞来的羽箭,以及叛军首领那张莫名有些熟悉的脸。

    端王顾不得任何了,提剑就奔过去,就算是死,也要救书月!

    书月眼睛睁大,无数支羽箭离她越来越近,甚至有箭头摩擦空气的声音传来,她想,她这次一定会死吧!

    其实,她不怕,也不后悔,毕竟她拿自己的命换了王妃的命,也算是替王叔做了些事。

    可她还是有些担心的,她担心杏儿的伤无法好全,担心杏儿独自在世上难以过活。

    除此之外,她也有一点庆幸,这么多年,苦和甜,笑和泪,终于都要结束了吗?

    等她去了地下,是不是可以见到太子跟太子妃,还有孙姨娘?

    事情的转变,好像就在一瞬间,有人忽然骑马狂奔而来,他只身一人冲到叛军之中,从马上跳下来,一把抱住了被捆住了手脚的书月!

    他抱着她,将她的身体护在怀中。

    下一刻,似雨一般的箭尽数扎到了他的背上!

    男人身着盔甲,他的盔缨上还镶嵌着宝石,一瞧便知道,他是一位地位极高的将军。

    可此时他就这般抱着被困成俘虏的书月,被盔甲护着的地方,一次没有被羽箭射穿,身后却又有无数的羽箭射来,书月清楚地听到他中箭时的闷哼,她更是看清楚了,他是晏杭。

    是她曾经日日夜夜思念的晏杭。

    眼中迅速漫上泪意,晏杭跪在地上抱着她,艰难地抬手替她打开脸上缠着的布。

    那一刻,他们清清楚楚看得见彼此的脸,书月颤抖着唇,哭着问他:“你怎么来了?”

    晏杭身上有血沿着伤口往下流,血腥味让书月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他却轻轻碰了碰她的脸,低声道:“远远瞧见是你,便没有忍住来了。”

    他在这一刻,竟然不觉得头疼了,只觉得身上好几处伤口疼得他神思都缥缈了。

    脑子里她从前的身影也渐渐清晰起来,与眼前的人对应得上了,他总算是明白,为何自己会莫名喜欢一个整日戴着面纱的陌生姑娘。

    哪怕他忘记她,可每次瞧见她,对上她那双眼,都还是忍不住靠近她。

    书月的泪还在往下落,晏杭却用指腹颤抖着给她擦掉一行泪:“阿月别哭……”

    而后,他轰然倒地!

    那边皇上得知晏杭带兵回来了,却莫名冲上去为了保护那个人质,中了许多箭,当即吐了一口鲜血!

    晏杭已伤,倒在地上生命垂危,皇上便亲自下令要晏杭带回来的大军即刻斩杀叛军!

    可那叛军却骁勇无比,当场开始厮杀!

    书月跪在地上,看着躺在地上的晏杭,他闭着眼一动不动,身上中了好多箭,她哭着求他:“晏杭,你别死,我带你去找大夫,你等一等,你等一等啊……”

    端王也疯了一般,拿着刀乱砍,可谁知道那叛军头子忽然高声来了一句:“端王殿下,我乃二十年前的萧豫西,灭门之仇我必报不可!今日若端王阻拦,莫要怪我不念父亲旧情!”

    端王一愣,瞬间跪在地上大哭起来:“豫西?你当真是豫西?”

    萧豫西一边挥刀乱砍,一边高声答道:“骤长之木,必无坚理;早熟之禾,必无嘉实!”

    那是他幼时曾经被端王教过的一句话,端王眼含热泪:“豫西!可地上被你绑的,不是我的王妃,是你的亲meimei呀!”

    那萧豫西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当即看到书月被扯下脸上的布而露出来的五官,他心中一震,那模样与他娘几乎七八成相似!

    末了,萧豫西命人将书月立即保护起来,送到安全的殿内,可书月非要把晏杭带走,萧豫西便也准了。

    一夜混战,有太医被捆了去给晏杭治伤,他身中数煎,失血过多,始终昏迷,药都喂不进去。

    书月待在他旁边,就那般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她一时都有些应付不来。

    比如怎么自己就成了旧太子的孩子,比如怎么叛军竟然是她的亲哥哥来报仇了,再比如,晏杭为何会替她挡箭?

    明明,他已经娶了旁人……

    再看看他此时这般惨状,身上都是伤,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受了伤,大夫给他掀开衣服救治的时候,便瞧见他身上不知留下过多少疤痕,新伤覆盖着旧伤,书月都震惊在了原地。

    只是,没等晏杭的伤情有好转,一夜便过去了,混战之中,皇帝自知无力回天,自尽在金銮殿上。

    萧豫西踏着无数人的尸骨,替他的父亲,登上了龙椅。

    一夕之间,改朝换代,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萧豫西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衫,与端王一起去见自己的meimei。

    一路上端王把书月这些年的事情尽数告诉了他,而杏儿也早被端王命人接进宫来,跪在地上把书月受过的所有苦楚都说了出来。

    萧豫西方才三十,面无表情,吐出来的字却宛如刀刃。

    “将罪臣晏杭押入地牢,着大夫给他医治,不许他死。卢瑞斌夫妇带进宫来,朕要亲自问问他们那场大火是怎么回事。至于陆家……呵,不是喜欢喝人血么?把今夜所有叛军的血都盛了去,要那身娇体软的陆小姐一日三顿,顿顿一大碗,喝到她康复为止!”

    这二十年,他为了今日吃了不知道多少苦,而因为meimei找不到,他黑发下面生了多少白发,每次祭拜爹娘在天之灵的时候,他都要重重地磕头请罪,自责没有照顾好meimei!

    还好,老天有眼!他的meimei还活着,他还有机会,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幸福最尊贵的女孩儿!

    朝阳落在皇宫的琉璃瓦上,生出熠熠光辉,战乱过后,那些侥幸逃脱的人,个个立即臣服于新帝,小心谨慎地伺候着。

    晏杭被人接走,书月看着他们将他抬起来,问了一句要抬去哪里,外头便有一道沉着男声道:“蜜蜜,你可是还喜欢她?”

    书月一怔,回头看到殿外与端王一起走来的英朗男子,他生得极其好看,如芝兰玉树,又带了强劲的风骨,眉宇之间与自己很是相似。

    萧豫西走过来,抬起那只布满刀枪伤痕的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声音里都是怜惜与微微的疼。

    “你与我走失那年,我们太子府惨遭灭门之痛,你才两岁,必定不记得我长什么样子了。你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小名叫做蜜蜜了吧?你是我与爹娘的开心果,我们一见到你笑便觉得心里甜蜜蜜的。蜜蜜,你受苦了。”

    男人粗狂惯了,头一次这般温柔,还生怕不够温柔,吓到了meimei。

    可书月却还是红了眼眶,她觉得心里好难受,却又觉得庆幸,似历经一场大雨之后,又瞧见了彩虹。

    萧豫西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拍她的背:“无人再敢欺负你了。”

    他个子极高,这样抱着她,书月也微微抬起胳膊去擦泪,可萧豫西就是这样顺着她的袖管瞧见了她胳膊上的伤痕。

    男人瞬间咬牙,而后钳住她的胳膊,强行把她的袖子捋起来。

    书月顿时怕了,可萧豫西却抬起头,眸子里都是杀气:“身上究竟有多少疤痕?”

    他这样子可怕极了,可书月却知道,他是真的在心疼自己。

    因为他是她的亲哥哥,他们是这个世上彼此唯一的至亲。

    一直以来伪装的坚强,逐渐崩塌,她低头,眼泪砸在地上,轻声说:“很多,背上,腿上,所有的身上都有。很疼,但找不到药。哥哥,娘被烧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爹在宫中被人一刀刺死的吗?为什么……他们非要这样做呢?”

    如果那些人没有这样做,她与哥哥的这二十年,也不会经历了这样多非人的痛楚啊!

    更不会与父母阴阳相隔,如今提起来都是满腔的泪啊!

    萧豫西握拳,手指骨节咔咔地响动,四周人都毛骨悚然,而后,他为眼前的女孩儿擦泪,声音艰涩,眼圈微红:“蜜蜜不怕,哥哥为你找大夫,为你治伤,你永远不会再痛,也不会再受伤。那些伤过你的人……哥哥还十倍回去,好不好?”

    书月痛痛快快地靠在萧豫西的怀中哭了出来。

    三日后,地牢中晏杭总算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的时候就感觉到浑身都是剧痛,好不容易休息了一会儿,就想起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想到自己竟然见到了阿月,明明母亲说她已经丧命于大火中,可那日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她啊!

    这难道是梦吗?

    晏杭抓住一位狱卒问道:“可是叛军赢了?”

    那狱卒立即踢了他一脚:“什么叛军?那是当今皇上!你给我老实点!你还以为你是大将军么?你如今是罪臣!”

    作者有话说:

    这个文一路都被别人吊打,真的醉了,俺已经尽力了,同一天v的有两个同学,感觉自己就在被左右开弓打耳光~~~~哭唧唧

    第28章

    太阳日复一日升起, 可并非是每一日都还一层不变,书月好几次睁眼醒来,都还下意识地惦记着自己有事没有做完, 可等到宫女温柔笑着上来伺候时,她才又惊醒,如今朝代更换,她的兄长是当今皇上, 而她被封为了本朝唯一的宝瑰公主。

    萧豫西让她住在最华丽精致的月华殿内, 着人一日之内为她缝制了十几套华美昂贵的新裙衫, 均是她从未见过质地最好的蜀绣,那绣花栩栩如生,摸上去柔软细腻, 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宫内光是伺候的宫女与太监都好几十个,但凡她皱一下眉头, 这几十人都忍不住心里一颤,流水似的吃食被碰到她跟前, 来为她与杏儿治伤的太医源源不断,人人都争先恐后地为求立功,把自己的绝世医术展现出来。

    甚至晏杭的随军李大夫这次也来了,可与从前说说笑笑颇有些傲骨的那李大夫不一样了, 他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捧上自己新制的药膏, 声音恭敬:“若公主需要,臣随时都能再制新的药膏,献给公主。”

    晚上, 书月带着杏儿一起泡药浴, 一盒子一盒子的药膏, 任由她们二人抉择,书月不再舍不得用,她将自己身上所有带了疤痕之处都细细地涂抹一番,再检查杏儿身上可都有涂上,杏儿忍不住笑:“姑娘,杏儿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如今咱们药膏多得不得了?”

    她说着,扑到书月怀里傻笑:“姑娘,这会子没有人,杏儿抱抱你好不好?我真的好开心!此生竟然有这样一日,往后您再不会受苦了,是不是?”

    书月笑着点点她的额头:“你几岁了?还这般撒娇。这兴许就是否极泰来吧,我只希望你的伤能尽快好起来。哥哥答应了我,若是这些大夫都不中用,便再找新的。”

    杏儿笑着摇摇她胳膊:“怎么会没用?我瞧着这药浴便很有用,且皇上都说了,如今这天下既是皇上的,也是您的,无论您要什么,都让人捧到您跟前……”

    书月抿唇一笑,虽然并不是很喜欢凡事都让人伺候的性子,却还是觉得很轻松舒适,如今的日子总算看到了明亮的天光,不再总是惆怅与纠结。

    她还是坐不住的人,知道萧豫西才登上皇位,虽然说天下还是萧家的,但终究是换了年号,朝廷上下许多事需要整顿,他也忙得焦头烂额,只偶尔得空,让人来问问meimei这边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同他说,还说他忙完了便来看书月。

    书月想了想,亲自做了些点心与粥,送去给皇上用。

    想到那日萧豫西手心里满满的茧子与伤疤,她都觉得心惊,可下一刻,书月又想到了晏杭。

    那日若非晏杭护着自己,她必定已经死于乱箭之中了,可晏杭被人抬走的时候浑身是伤,已经是昏迷的状态了,她倒是问过萧豫西,会不会要晏杭的命,毕竟晏杭带兵去往山东的路上,遇着了萧豫西所派的另一队人马,的确是斩杀了不少萧豫西的人。

    萧豫西只盯着她问:“你可还放不下他?”

    当时书月与他对视,心里忽然空了一下,而后直接说道:“早就放下了,只是他毕竟救我一命,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我希望他能活着,而后余生再无瓜葛。”

    她在那一霎,不想再计较任何对错,只希望他活着,但永远不再又什么交集。

    想来如今她住在宫中,宫墙一层层,与外面的人必定是很难相见的。

    那时候萧豫西便道:“他的身份特殊,自然不能叫他死,但哥哥不妨告诉蜜蜜,哥哥不会放过他。”

    他眸子里意味不明,书月分不清他说的是不会放过晏杭辜负了自己的meimei还是不会放过他斩杀了萧家军。

    但最终她抿抿唇,什么都没问,只轻笑道:“蜜蜜往后只知道享乐,不问那些男人间的事情。”

    萧豫西便笑了,摸摸她头顶,赞她如今依旧是可爱至极,又让人把时下最好吃的各色果子端上来,若是谁怠慢了蜜蜜,立即杖杀。

    书月穿着一身烟霞色织金流仙裙,发间簪了一支翠翘金雀玉簪,走动之间身影纤细灵动,她身上虽有疤痕,可一张面庞依旧莹润光洁,贴身伺候的宫女为她浅浅上了一些妆容,便令她更是冰肌玉骨,姿容娇艳,似仙子下凡,那美貌清纯灵动,在御书房外守着的护卫一见她,差点就说不出话来,内心只赞皇上的亲meimei果真也是这样的绝色人物!

    哪怕是走失二十年,始终埋没在民间,却不掩那桃李之姿,稍微打扮一下都能惊艳四方。

    护卫知道皇上宠爱公主,立即带着她往里走,只是才走两步还没来得及通报,里面便传来了说话声。

    那是端王的声音。

    “皇上,晏杭在狱中不能认错,他自认为带兵反抗不是为了助纣为虐,而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定。但……他写了血书,希望能转交给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