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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 但严祺和容氏仍坐在榻上,各不说话。 容氏拿着绣绷做着女红,却心烦气躁,一不小心还扎了手指。 严祺听到她轻哼出声,回神,忙将她的手拉过去查看。 容氏看着他,踌躇片刻,道:“漪如说的那些,你觉得都是真的?” 严祺没说话。 他心中也疑惑不已,想不出头绪。 原本,他听漪如说那是梦里见到的,还松了口气。 毕竟她梦里那仙人的话已经得了印证,如果这事也是仙人说的,严祺怕自己会睡不着觉。 没想到,他现在更睡不着了。 漪如说的虽是梦里所见,但其中处处所言,都让严祺细思极恐。 她虽经常入宫,但最多只在那两三处宫室中打转。朝堂是怎么样的,天牢是怎么样的,还有处决人犯时是怎么样的,一个九岁孩童怎会知晓? 第二十二章 重生(二十一) 至于那些罪名,从漪如口中出来,一个一个有模有样。每一个下面,严祺都能说出几个获罪倒霉的大官来。这些,一个九岁孩童又如何编造?更别提,漪如还说出了好些人的名字。 宋廷机什么的,他们与严祺来往甚密,会被提到并不稀奇。但其中还有那么两三人,严祺不过刚刚认识。 他开始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在漪如面前提过他们?接着又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喝醉了酒的时候,跟容氏说话,说过朝堂、天牢和刑场的事,被漪如听了去? 容氏见严祺不答话,催促道:“说啊。” 严祺叹口气:“她也说了那是做梦,我怎知是真是假。” 容氏“哼”一声,道:“你啊,先前宋廷机真升了官修了宅子,你高兴得似得了宝似的。如今听说要满门抄斩,却又说那是做梦不知真假。你不过是巴不得,好事都是真的,坏事都是假的。我却觉得,你将漪如所言当作真事,倒也无妨。” 严祺讶然:“怎讲?” “自是要你远小人亲贤人。”容氏语重心长,“我早说过,宋廷机此人,既街坊风评不佳,那必不是什么好人。你再看看你那一干酒友,全都在漪如说的人里面。他们每日对你追随左右前呼后拥,难道真是喜欢你么?不过是见你使钱大方,又跟圣上亲近,能给他们带来好处罢了。这样的人,哪里有什么真性情,全是惯于逢场作戏的。 你好的时候捧着你,你不好的时候便落井下石,古往今来,这样的人难道少么?” 严祺一向不爱听这话。 在他看来,这些人是看中了他的好处才贴过来的,没错。但人生在世皆以利往,也只有能让别人有利可图,别人才会聚过来。古往今来的英雄人物,谁不如此?能让人看得上,心甘情愿跟随,那就是了不得的本事。 但现在听得容氏的话,他也觉得有些踌躇起来。 他自来到京中生活,与宫中来往频密,知道许多事。从小到大,倒台的权臣他见过不少,世态炎凉也见了许多。不过,他一直觉得自己当下是刚刚起步,正当笼络人手之时,当广纳贤才来者不拒。 至于以后会如何,等以后再说。 现在,严祺也这么想。 但当有人跟他说,自己或许会死在这些人手上的时候,那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严祺想到漪如诉说的梦境,脊背又是一阵发凉。 容氏看着他那变幻不定的脸色,道:“怕了?” 严祺“啧”一声:“她言之凿凿,岂有不怕之理。” 容氏道:“我且问你,若这梦境是实情,你待如何?” 严祺张了张嘴,好一会,讪讪道:“总不好造反。” 容氏的嘴角抽了抽,笑出声来。 “造反自是不可行。”她给严祺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道,“你又不是啸聚山林的好汉,使不得刀弄不得枪,如何造反。我问你,你可算过命?” 严祺看着她,摇摇头。 他虽然敬重鬼神,逢庙必拜,但一向对卜问之事敬而远之。 “算命做甚。”他说,“算好了欢天喜地,算不好便愁眉苦脸郁郁寡欢,一切自有天意,我不做那等蠢人。” 容氏嗤笑:“那你为何听了漪如的话这般紧张?她也不过是跟算命的一样,说了件坏事罢了。” “那不一样。”严祺随即道,“算命的只会说是凶是吉,却不会把全家人如何获罪如何赴死都说出来。” “说得再清楚,也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容氏道,“你不曾听漪如说么,那时,阿楷和老三都大了,就算成真,也还有许久。” 严祺愣了愣:“你的意思……” “老人常说,天机不可泄露,为何?”容氏道,“乃是因为天机一旦示人,人得了预兆,便会做出趋吉避凶之事,那天机便也就不灵了。如今这事也是一样,知道了哪些人要害你,你便离得远远的,这梦中之事自然也就不会成真。” 说罢,她叹口气:“文吉,我方才在想,这或许便是文德皇后和你父亲他们在天有灵,怕你前途有难,托漪如给你警醒。你既然觉得该信,便莫辜负这一片深意才是。” 严祺闻言,露出豁然开朗之色。 他站起身,搓了搓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未几,又看向容氏,目光灼灼,露出笑意,上前抱住她,用力在她脸上亲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