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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卿——”赵顼到底年轻沉不住气,上前半步。 “臣有奏书呈上,望陛下过目。”王安石自袖间抽出封劄子。 以为是请放外任的辞呈,赵顼面色一白,不肯接过,欧阳芾冲他使了使眼色:官家看呀,无事的。 赵顼这方将王安石手中劄子接过,览阅间,王安石瞥了欧阳芾眼,后者朝他讨好地笑。 这是一份将原制置三司条例司所属青苗、农田水利、差役等事划归司农寺的请奏,赵顼观览过后,向王安石道:“卿所请正合朕意,朕欲下诏令集贤校理吕惠卿判司农寺,其余条例司诸员各领中书事务,继续参与新法措置。” “陛下圣明。”王安石作揖,“纷纷细则,明日臣再以条例司名义另上一道劄子。” “卿有何想法,今夜便可与朕道来。”赵顼道。 欧阳芾轻步退去,看着二人进入书房,而后屋门自内关闭。 赵顼从屋内出来时已至亥时,月光披了层云雾,轻纱似的朦胧,与王安石话毕,再欲寻欧阳芾,人已无踪。 问过下人,方知去了后院。 赵顼往后院踱去,鼓鼓有力的声响自院内传来,一只蹴球弹跳着掉在地上,滚至赵顼脚畔。 “官家。”欧阳芾提着裙摆趋步而来,身侧一名稚童睁着双眸盯向自己。 “雱儿,向官家行礼。”欧阳芾朝稚子道,王雱便合手在前作揖道:“见过官家。” 赵顼不觉发笑,摸了摸他发顶:“毋须多礼。” “夫人在踢蹴鞠?”赵顼望向院中安置的风流眼。 “陪孩子玩会儿,解解闷,”欧阳芾道,“官家想试试么?” “朕.....还是罢了。”赵顼迟疑婉拒。 欧阳芾瞧着随后跟来的王安石,微笑道:“官家不必在意我夫君,他踢得还没雱儿好。” 王安石掩唇咳了声,弯身向赵顼道:“幼子活泼,平时疏于管教,故于此类玩乐颇精。” “孩童精气旺盛,喜好蹴鞠本属正常。”赵顼视向王雱,后者便看见一双风度高华温和的眸子。 “官家踢过蹴鞠么?”欧阳芾问。 “幼时踢过,长大便不曾再碰。” “适才妾身十个里踢进去三个,雱儿踢进七个,官家试试能踢进几个。”欧阳芾道。 赵顼犹豫,似觉察他放不开,欧阳芾足尖勾过蹴球,往风流眼上一踢:“就像这样,很简单——官家试试看。” 那只蹴球在距离风流眼两三寸远处擦过,王雱噫了声,欧阳芾讪讪耸肩。 小跑着将蹴球捡回,王雱递予赵顼道:“官家踢。” “......好。”赵顼不易拒绝孩子,答允下来,举目朝风流眼瞄准。要说王雱不愧为欧阳芾之子,论起胆子与其母不遑多让,竟敢于指导官家如何踢球。 “官家要这样踢。”王雱将射空的蹴球拾回,热心给赵顼做示范,赵顼好笑又耐心地听着,不时问他“是否这般”。 欧阳芾憋着笑踱至王安石身侧,同他并立观赏两人踢蹴鞠,俄而闻见身旁人道:“我何时言过自请外任?” 欧阳芾无辜道:“我猜的,介卿原来不想吗?” 王安石睨她:“适才你对官家说的那些话,太放肆了。” “官家允的。”欧阳芾不以为意,又凑近悄声道,“介卿担心我被官家责罚么?” “你需要我担心么。”王安石扭头不视她。 欧阳芾腆颜道:“当然需要。” 安静须臾,王安石低沉下嗓音:“官家不比他人,往后莫同官家一起胡闹。” 闻言,欧阳芾定定视他。 “怎么了?”察觉她的目光,王安石转首向她看来。 “介卿担心我,我也担心介卿呀。”欧阳芾叹道。 王安石蓦地一滞。 官家执意废罢条例司,不止因朝堂内外强烈反对之声,更因条例司“专权”之实。 侵权之司不可久留,此他明白,官家明白,欧阳芾亦明白。 赵顼有赵顼的难处,他不可能让大权独握的条例司长久延续,更为了平衡变法派与反变法派,在罢黜反对官员后,同样废罢条例司以安抚人心,此为帝王之道。 可天子纡尊降贵,肯迁就示弱于臣子,又事事倾听臣子之言,是多么难得。 “介卿与官家皆存易风俗、立法度之志,我希望介卿的理想可以实现,即便过程有诸多坎坷,”欧阳芾道,“因我知,如此介卿才会快乐。” 蹴球滚落在地,于静夜里发出沉闷声响,王安石深吸口气,将她手握在袖里。 是么。 如此他才会快乐,原来她这样认为。 制置三司条例司罢废两日后,原司所属青苗、农田水利、差役等事务划归司农寺统领,太子中允、集贤校理吕惠卿同判司农寺,章惇、曾布等加中书检正之职,其余诸人,不一列举。 初夏。榴花照眼明,枝间子初成。 欧阳芾自马车缓缓步下,尚未走进宅院,便闻见熟悉之声自里间传来。 她恍惚一瞬,侧耳细听,果真是她万分熟悉的嗓音,蓦地提步小跑而去,欣喜喊道: “叔父!” 第70章 “春季发放的青苗钱尚偿还不了,如何再发秋料青苗钱?” “偿还不了,当查明缘故,而非断发青苗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