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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下立着一名少年,十四五岁年纪,样貌贵雅清隽,着一身明净如雪的窄袖绸衫,面色沉静地看着她。 欧阳芾仅一瞬愣怔,而后便回过神,露出微微笑容,向他无声问好。能够出现于此的郎君,应为府邸中人。 “欧阳娘子。”少年见状,伏身朝她作了一揖。 “郎君认识我?”欧阳芾略诧异道。 “是,娘子是阿娘请来的客人。”少年道。 这一言相当于表明了身份,他是赵宗实之子。欧阳芾惋惜道:“哦......我还以为你认识我是因我为你作过画呢。” 赵仲针目中闪过惊讶:“娘子还记得我?” “当然,画师是不会忘了自己画过的人的。”欧阳芾笑道。 赵仲针亦随着她笑了,眉眼中的稚气便显露出来,驱散几分适才的沉稳。 “上次还唤jiejie,这次又叫娘子了。” “......jiejie。”赵仲针的嗓音微带些沙哑,不复十二岁时的清澈。 欧阳芾悟道:“在变声期啊,注意清淡些饮食,莫食辛辣或生冷,这样对嗓子好。” “......是,多谢jiejie关心。”赵仲针有些窘,他嗓音变哑后便不爱多说话,熟料一开口仍为对方察觉。 ......倒是未被嘲笑。 “jiejie是王判官之妻么?”此时的赵仲针还未如往后那般练就帝王心思,问问题也仅直截了当地问。 “是呀。”欧阳芾直截了当地答,“怎么,对我夫君感兴趣?”她调笑地问。 赵仲针犹豫片刻,道:“‘盖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jiejie知晓此为何意?” 欧阳芾闻言一怔,此句乃王安石之前上书言事的内容,他竟读过。“......我不太了解,”她微微笑道,“或许我可帮你问问夫君?” 欧阳芾其实可以回答他,但她一时顾虑:他也为宗室子弟,他父亲会乐意他对这些感兴趣吗。 甫听罢赵仲针父母二人吵架的欧阳芾不敢冒险,却又不忍心拒绝死了。 赵仲针还欲再言甚么,忽闻背后吱呀开门声,欧阳芾回首,但见高滔滔与赵宗实踏出屋门,与院中的她目光对上,两人皆定住了。 “欧阳娘子在此处做甚么?”还是高滔滔先回过神来,面色和煦道。 “娘子适才迷路了,我带她回筵席上,路过此处。”赵仲针先欧阳芾一步道。 欧阳芾望了他一眼。高滔滔与赵宗实脸色明显缓和下来,高滔滔笑道:“我似听得门外说话声,是你在与欧阳娘子交谈?” 她依旧不放心。 “是。”赵仲针答。 “哦?那你与娘子聊些了甚么?” “......”赵仲针沉默。 “郎君让我帮他作张画,欲赠予郡君作礼物。”欧阳芾接口道。 闻言,高滔滔露出由自内心的笑意,道:“傻孩子,送娘的朱钗还不够么,还送甚么,再者,怎能叫人家娘子帮你作画呢。” 赵仲针道:“阿娘教训得是,孩儿考虑欠妥。” 之后再言些甚么,却已转为其他话题。 觉察到一道目光,欧阳芾视向赵仲针,朝他悄悄眨了眨眼,赵仲针见了,便笑了。 第41章 自王府归家后,欧阳芾虽未与旁人多言甚么,然之后高滔滔或其他宗室女子再邀她赴宴游赏,她皆有意识地借口回避了。 这日吕公著请得王安石、司马光、韩维等人及其家眷至家,饮食方罢,几人坐于庭院中聚谈,聊古今人物治乱,不知怎的便提到西汉刘向上书言事一则,众人见解不同,争执难下,或言其知忠义,或言其不知时向变通,吵吵嚷嚷,直令女眷们也在旁侧目。 遥见王安石与吕公著慢腾腾步来,韩维道:“介甫以为如何?” “甚么如何?” 韩维遂将适才争论缘由道来,王安石似对刘向此人并无兴趣,随口道:“刘向仅一强聒之人罢了。” 此语甚含不屑意味,这边欧阳芾听了,噗嗤低笑出来,韩维听她笑,便道:“你瞧弟妹都在取笑你。” 见王安石瞅过来,欧阳芾忙道:“我可未取笑他,但我知他在取笑你们。” “哦?介甫如何取笑我们?”司马光不解道。 几人连同王安石皆望着她,欧阳芾冷静道:“官人表面上是评价刘向乃喋喋不休之辈,实则是在言诸位,为一喋喋不休之人争执半天,境界低了。” “嗬,这还有位火上浇油的。”韩维不怒反笑,司马光及一众女眷也同笑出来,不仅毫无愠色,似还觉几分在理。这一笑,适才剑拔弩张的讨论气氛便淡了。 欧阳芾对上王安石的视线,发现他隐约含了笑意视她,便也歪头冲他回笑。 调侃归调侃,争论的几人心里仍惦记着评价刘向之事,遂又问吕公著,吕公著观着气氛,不愿将此话题深入,委婉道:“刘向当为汉室同姓之卿。” 同姓宗亲,故言削弱外戚事,乃立场所决定。众人恍然,满意而止。 这厢女眷们闻罢士子议论,也自个聊起话来。 “吕先生就是不一样,说的话大家都服气,”韩维之妻杨氏道,“性子也沉稳宽厚,不与别人红脸,meimei在家可是有福了。” 她此言是对着吕公著之妻郑氏道的,郑氏摆手:“甚么有福呀,他那个性子,甚么也不与别人争,甚么都让着人家,常吃闷亏而不自知,我说他读书读傻了,他还同我使气,言我不懂大丈夫为人处世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