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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雨滴密密匝匝,潺潺而落,陆靖一袭墨青色直裰,连伞都未打,径直朝这处赶来。 阿照缄默了一会,低道:“没事的,只一会就好。” 夏诗再不情愿,也只能走了出去。 陆靖跨步进屋,见小姑娘一身云白色的折枝玉兰对襟夏衫,正娴静地站在厅内等候。 虽是意料之中,可再次对上她那双澄净的眸时,他仍是微微怔愣了一瞬。 男人神情温和,上前两步,略着急道:“身上可淋着了,我让人备了你爱吃的糕点,怎的不坐下等。” 阿照看向他,一双眸子似琉璃般清凌,陆靖伸出手,想握过她的手腕。 小姑娘带着防备般,后退了一步,碧青色的裙摆在空中摇曳,宛如被风吹散的绿萼花。 陆靖的手顿在了半空,他自嘲似的笑了笑,他朝思暮想的枕边人,就这般憎恶他,连触碰都不愿。 阿照将手中的东西掷于桌上,质问:“陆大人,你究竟想做什么?”她或娇或甜的声线,此刻满是清冷疏离。 听到她的称呼,男人心口倏地轻颤,艰涩道:“和离一事,我尚未同意,阿照,你仍然是我的妻。” 她面色淡淡,反问一句:“那又如何?” “我与陆大人本就是阴差阳错,陆大人确是帮过我,我也尽了报恩的本分,现下一切归位,你我各自婚嫁,便只当过往是一场露水姻缘,我们好聚好散,不成么?” 她素来乖柔的眉眼,此刻竟添上了几分凌厉。 陆靖面有愠色,轻笑了一声:“好一个好聚好散,我于公主而言到底是什么,卑贱的臣子,还是流落民间时见不得人的私情。” 他紧咬牙根,声音淬满寒意,如同冬日里化不开的冰霜,“你就怎么想的避开我,甚至可以不惜远嫁草原,你知不知道那布扬泰怎样的人,他生性残暴阴狠,你要是落在他手上,还有命活吗?” 阿照一时怔住,却被他这一句话点醒,她恍然开口:“陆靖,那日在围场,你是故意让我知道的,对不对。” 他做事那么干净隐蔽,几乎算无遗策,能叫大理寺的人都查不出分毫,却偏偏让她在围场中看见了他。 两人视线交织,他看着她,目光毫不避讳,坦荡道:“是,是我做的。” 虽早有猜测,可听他亲口承认,阿照仍觉得惊愕,她整张小脸微白,颤着声:“陆靖,你怎么敢、你怎敢如此胆大妄为,那布扬泰可是我未来的夫君,你可知道,你这样做,会为大魏引来多少祸端。” 布扬泰不单单这一个身份,更是维系喀族与大魏百年交好的桥梁,可他竟敢轻而易举地毁了。 话音掷地,陆靖眼瞳当即蹿起一团火,他怒极反笑:“夫君?” 他步步朝她靠近,将人拢在桌几与臂弯之间,幽深的眸带着骇人的执拗:“公主怎么快就忘了,与你日夜相对的人是谁,与洞房花烛的人又是谁,公主将我当成什么,用完便可随手丢弃的男人么。” 阿照浑身顿住,“我不是来与你翻旧账……我……” 她话还未说完,陆靖跟失控了一般,狠狠地掐着她纤柔的腰肢,哑声质问:“阿照,你好好想清楚了,到底谁才是你的夫君。” 他将人抵在桌几上,两人身子贴近,气息拂面,男人guntang的气息似要将她灼伤。 阿照受不了他这么炽热的注视,她下意识想挣脱,却连手腕也被陆靖锢住,这是她头一回见他这般,哪怕是昔日他最生气时,也未曾这样过,意识到他状态不对劲,她张了张唇:“陆靖,你怎么……” 陆靖垂眼看着她,黯沉的眸子中透着浓郁的苦色,小姑娘似乎被吓着了,眼尾蓄红,瘦削肩颈颤颤巍巍,潋滟的眼瞳内似还染上了泪珠。 他仿佛脚下踩空,顿时醒然过来,他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 就在方才,那刹那间,他脑海中骤然掠过上辈子她一身红裙,毅然离京的模样。 那滋味,当真比万蚁噬心还难受。 空气凝固,两人仍对峙着,外头传来急切的敲门声,小厮焦急道:“郎君,您快些开门,陛下身边的余宫令来传旨了。” 阿照蓦然心口一跳,朝他摇了摇头,仿佛在说:绝不能让人知道我在这里。 陆靖侧目,拉过她的手腕,不由分说的将人带到厅内的一扇松树骏马屏风处。 余宫令手中拿着一道澄黄显眼的卷轴,迈步进屋。 陆靖心中明了,他掀袍跪下,余宫令点点头,这才展开圣旨,朗声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中郎君陆靖,恭谨恪勤,渊谋远略,有当年崔老将军之范,今日特授二品车骑将军,金印紫绶,于三日后领兵十万,平定战事,威振夷狄,宣我大魏国威,钦此。” 躲在屏风内的阿照闻声,杏眸圆睁,抬手掩唇。 陆靖面色如常,双手接过圣旨,挺直背脊起身。 余宫令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一时间不知该说恭喜,还是该说保重,这车骑将军的名号听着是极好,实则陆靖不一定有福消受。 战事来势汹汹,陛下迫于压力,这才愿意出兵,可喀族出兵二十万,陛下却只给了一半的兵力,此战极险,赢的希望实在渺茫。 只可惜这武状元,正值壮年,家中更无一儿半女,只怕届时马革裹尸,有去无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