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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破案超神 第22节

    樊正达登时止住,满面懊悔。

    他自知失言,但话已经说出口,无法再改,只能阴寒寒瞪向朝慕云:“官府的走狗,就是不一样。”

    朝慕云仔细看着他的脸:“不是一个人,是一个组织,对么?”

    樊正达眼神闪烁。

    朝慕云:“你是榴娘娘的人?”

    樊正达笑了,意味不明:“我可以是啊。”

    朝慕云:“薛谈呢?他是不是?”

    “他也可以是,”樊正达笑意更深,一脸破罐子破摔,“官府不是厉害么,叫他们去查啊。”

    “不急。”

    朝慕云并不介意对方的轻蔑和不配合,他坐在这里,就是解决这两个问题的。

    “你既然这都说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他身体微微前倾,脸上表情诚恳极了,“不若大家都坦诚些。”

    樊正达冷笑:“凭什么?”

    朝慕云微笑:“我不是官府的人,不知他们规矩,但我知道他们可以察实你说的话,也有可能被其他嫌疑人狡供伪证,继而怀疑你是杀人凶手——”

    “我觉得,你应该不介意多说一些,为自己洗清嫌疑。”

    “不急,你可以多考虑。”

    朝慕云茶喝的不着急,樊正达却越来越焦躁。到底还是没能沉得住气,叫对方给算计了,有些事不应该说的……可说都说了,已经犯了忌讳,这条路算是断了,再也不能奢望,要是也不能让官府相信,那他岂不是没活路了?

    挣扎半晌,樊正达狠狠瞪了朝慕云一眼,还是说了。

    火绽榴红,烂若烟霞,石榴有很多对生活的美好寓意,广为人知的一点就是,家庭美满,多子多福。

    榴娘娘是一个组织的名字,或者说,规模没有那么大,充其量只能算个小团伙,创始人不知是谁,男女亦不清楚,榴娘娘只是坊间提起时的代称,行动低调到神秘,总是能恰到好处的找到合适的姑娘,说给各种不得志,不方便的男方。

    他们从不做那种正好年华,门当户对的媒人生意,不管高档次的冰人,低档次的媒婆,他们从不跟人家抢活儿,他们的客户定位,一定是有点毛病的。

    男方必定有某些确实的麻烦或不足,女方就不一定了,这个年代,连十八岁的年纪都能是巨大缺点,团伙只要盯上一个姑娘,什么缺点编不出来?

    甚至,他们接受‘定制’,比如有个男人看上了某个姑娘,姑娘瞧不上他,他们会有各种办法折断姑娘的傲骨,摧毁她们内心的坚持和信念,继而意识到,嫁给这个男人,是‘最正确’,‘最好’的选择,通常最有用的办法是拿名节说事,还有各种各样看似温善,对你好的劝说,实则是严酷训诫的行为。

    这里女人规矩多,日常出门其实是没有男人方便的,未出阁的姑娘,家里管的也严,但只要下足工夫找,总能找得到机会。姑娘们遭受这样那样的事,心中愁苦,自觉没有前路,除了乖乖嫁人,好像没别的路可走……

    “……榴娘娘是在做善事!是在帮助这些男女成就家庭,有些姑娘就是日子过得太好,家里养的太天真,不知世上过活的苦,生生觉得天底下的好事全都该是她们的,就该被好好教教规矩!”

    “哪有女子不嫁人的!哪有谁一辈子不受一点委屈的!天地阴阳,敦伦繁衍,世间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从天子到学究,谁敢说这规矩不对!这些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不过是太年轻,不肯听话,其实也就倔这一阵子,等成了家,生了孩子,一切就好了,她们终会感谢榴娘娘的!”

    樊正达理直气壮:“我不过是想娶房妻子,有什么错!穷便不能成亲了么!你们一个两个瞧不起我便罢了,她冷春娇竟然也敢!她凭什么!”

    朝慕云目光犀利:“……听你之言,不似她瞧不起你,是你心底里,瞧不起她吧?”

    这个人,从始至终,没有对人家姑娘尊重过。

    “她可有当面嘲讽于你?可有辱骂于你?可有将你的东西砸到你脸上?”

    樊正达讪讪开视线,没有正面回答,嘟嘟囔囔:“瞧不瞧得起,我自己心里清楚,用不着你教……”

    他继续说这个榴娘娘,含含糊糊,词不达意。

    朝慕云分析总结了一下,大约就是榴娘娘团伙各有分工,有人负责前期寻觅目标,有人负责接单,有人负责过程跟单,有人负责处理一切麻烦,但团伙内部人并不多,有时一个单子能养他们一年,遂他们接单也不多,外面知道的很少,但好像从没听说过会草菅人命……

    樊正达应该知道的也不多,口供里有事实描述,有道听途说的部分,也有很多遐想编造。

    手上捧着的茶已经凉了。

    朝慕云放下茶盏:“既然榴娘娘做的生意都比较‘高端’,你是怎么入他们的眼的?”

    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只是‘有缺点’,并不足以成为别人的客户目标。

    樊正达捏紧了拳,没答。

    朝慕云却已经有答案:“你想加入榴娘娘?”

    樊正达没说话。

    但看他的表情,朝慕云已经懂了。

    “冷春娇应该还没经历过——所谓榴娘娘的‘训诫’。”

    樊正达哼了一声:“她运气好,死的早。”

    ……

    房间门关上,朝慕云出来,夜无垢扇柄轻敲掌心,为他鼓掌:“很厉害嘛朝公子,你很懂怎样戳人肺管子,让人爆发啊。”

    朝慕云走近长案,将冷茶倒掉,换上新的热茶。

    夜无垢看着他坐下,捧起热茶:“朝公子选人,是不是也有讲究?”

    朝慕云淡淡颌首,当然。

    经由此前信息,推测出有特殊团伙的存在,团伙执行点为相看,那今次之事,正在进行相看的樊正达就很关键了,别人不知道,他必定知道一些,多多少少,都是突破口。

    这个人胆小又自负,骨子里埋着自卑,只要反复踩中他炸毛的点,就会有所得,甚至连特殊审讯技巧都用不上。

    “他是想进榴娘娘的人……”

    朝慕云思忖,照这个团伙挑选客户的方式,有点不太像,但又确实为他安排了相看。

    夜无垢看出他的想法,轻笑一声:“这有什么,是人,就有可用之处,可能樊正达刚巧稀里糊涂间,拥有别人很想要的东西,以此为置换,可能别人在做其它事的方式方法里,需要一个脑子不那么清楚的糊涂蛋搅浑水,也可能——别人外边计划里,需要一个炮灰,又舍不得死自己人,就随手抓一个喽。”

    抓壮丁,想要收为己用,总得给点甜头的。

    朝慕云微微一怔。

    他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古代,社会形态,规则法律,都和他曾经经历的不同,有些生命的损失,甚至是不违法的。

    “不是吧?”夜无垢似乎有些意外,静了片刻,才垂了眼睫,扇子掩唇,低笑出声,“经历人情冷暖,后宅厮杀,朝公子竟然还这般天真?”

    朝慕云不想解释,这事也没法解释,顾自拿过空白宣纸,在上面写下三个字:“所以现在很明显了,樊正达——是想进榴娘娘的人。”

    他之前就分析过这个组织的存在,案件嫌疑人,很可能分成的几个方向。

    夜无垢唇角微勾,掀袍就坐,挨着朝慕云,玉骨扇轻缓滑过案几,点了点旁边的嫌疑人口供记录:“这些人里,一定有榴榴的人。”

    朝慕云:“当然。”

    夜无垢:“是谁?”

    “我们可以分析一下,”朝慕云继续执笔,在宣纸上写下奇永年的名字,“别人存疑,他一定不是。”

    夜无垢扇柄抵着下巴,眉梢微微挑起:“你此前提醒我,他对凶手有过‘勒索’行为。”

    私欲暴戾,人心鬼蜮……凶案就没有太简单的,他可不是随随便便换个扮相,就来装演大理寺少卿的,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他做事自来认真,破案方向,疑点总结,逻辑思考,哪样都没落下,甚至想尽办法在这群嫌疑人里问供诈供,收获很多,想法也很多,但‘勒索’这个点,在看到奇永年尸体时,他完全没想到。

    可这病秧子,只是看了看案发现场,就提醒他金子去处,给了他‘敲诈勒索’的方向,让他一时极为震撼,甚至在察觉到危机来临时,有些舍不得这病秧子受罪,赶去驰援。

    “唔,其实我对他的死,也很意外。”

    朝慕云缓声道:“但确定是他杀,回想之前几次见面的经历,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就是薛谈说丢东西——你挑的事,应该也在暗中观察,记忆深刻?”

    夜无垢手一顿,突然回想起这一幕的几个细节——

    朝慕云看他想到了,继续:“奇永年在这里表现有些意味深长,话也说的非常慢,视线曾环视四周,在反问别人时,重音放在‘瞧见杀人’这样的字眼,仔细一品,他这话是不是对中间某个人说的,意思是我看见你杀人了,或者我知道你是凶手,不想我往外说的话——你知道怎么做。”

    “所以你让我去他院子里找金子。”夜无垢低笑,“那这凶手也是倒霉,刚把金子塞到自己兜,还没捂热乎,就得破财免灾。”

    朝慕云眸底墨色氤氲,如潭如雾:“聪明人,总是能想出各种办法化解危机,时间晚点也行,但今次不一样,大理寺少卿官威赫赫,志在破案,所有嫌疑人都拘在寺内,不得外出,金子在自己身边其实也没那么安全,何况杀人这口锅,总得扣在别人头上……”

    遂才有了奇永年疑似自杀这件事。

    夜无垢啧了一声:“这奇永年非是嫌疑人里最穷的,看起来不像是爱财的人。”

    朝慕云看了他一眼。

    夜无垢眉梢微挑,缓缓勾了唇:“因何这般看我?”

    “你此前不是说人心鬼蜮,处处皆是私欲?”朝慕云话音淡淡,“看起来不缺钱的人,未必不想要更多钱。”

    奇永年背景卷宗里,可还有这样一条——

    多年默默无闻,突然抓住了一个大机遇,有了官身,有了家财,在此之前查无此人。即便有了官身,说亲也不顺,正经人家都对他没那么欣赏,不愿嫁女儿给他。

    朝慕云有理由怀疑,奇永年得到的这个升官机会,可能不正派,或许就与财有关,而他说亲不顺,还能那么快找到姑娘嫁给他,现在这个姑娘已经去世半年……

    这姑娘怕也是经由榴娘娘渠道娶来的,他应该为此花费巨大,却未有一个好结局。

    “奇永年成亲花费巨大,或许不全都用来做采买聘礼,大半暗中流入了别人的渠道口袋?”夜无垢若有所思,“他可能单纯是榴娘娘的客户,让人狠狠赚了一笔,本人并不知榴娘娘底细,或知道一星半点,对这些狮子大开口的人看不顺眼——”

    所以才更会想到敲诈勒索。

    “你们搞我那么多钱,凭什么我不能收回来一点?”

    如此推测,奇永年的死就很清晰了。

    他比所有嫌疑人甚至官差,都知道的多一点,看见了,或者猜到了凶手是谁。他可能对黄氏母女并不熟悉,不知黄氏携了重金,可命案一发,‘金子不翼而飞’的话传出,他听到了,又知道凶手是谁,那金子去处,哪里还有别的可能?

    凶手干的不是什么好事,必然极力想逃脱,极力想掩盖,他只是顺势而为,发个小财,安全稳健,先以若有似无的话音重点吸引,再找合适的时机约见——

    他死亡的那个院子,甚至可能不是凶手约的他,是他约的凶手。

    凶手携金而来,心中必然憋屈,可能会阴阳怪气几句,奇永年看在金子的面上,会容忍一二,只要凶手会演戏,还真就能引导他的站位,控制他的方向,时机合适时顺势出手——

    奇永年只要被金子牵动心神,很难不被算计。

    至于地上的香烛纸钱,凶手可以提前布置,佐以话术宣泄不满,阴阳怪气,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在奇永年死后布置完成。

    第24章 你多久没挨打了

    屋檐铜铃微响, 润着湿气的风拂进殿内,烛影轻摇,却已不再影响视线, 外面天光已亮, 双方的脸, 不再像夜间那般晦涩疏远,偶尔看不清眸底思绪。

    朝慕云捧着茶盏:“你认为, 本案凶手,是榴娘娘团伙内部之人。”

    夜无垢修长指骨微动,玉骨扇在他手里轻灵飘逸的打了个转:“你不也这样怀疑?”

    “怀疑是一回事, ”朝慕云眉宇疏淡,“找出证据佐证是另外一回事, 未有确凿明证时,要考虑其它可能性。”

    “其它可能性——”

    夜无垢扇柄轻敲掌心:“若凶手是想进榴娘娘的人, 杀害黄氏必是为了请功, 要帮榴娘娘排忧解难,奉上投名状, 那干这件事就必须得机密,不然要是被知道了,岂不更加暴露榴娘娘的存在, 那以后还有什么机会?若是这个人, 会比榴娘娘内部的人还害怕被发现,奇永年要敲诈,他定然连屁都不敢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