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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睁着双空洞的眼被按在怀里,他已经有太久没被人这样怀抱过了,以至于早就觉着自己这一生,再不配被任何人拥抱,或是去拥抱任何人。 这个在外独挡一身,气吞山河的西域大妖,妖王九子,到现如今的一代仙官啊,竟在这怀抱中,像个孩童一般,终于忍不住,似乎要将这七百多年的委屈一道用眼泪给洗刷出来一般,趴在开明的肩膀上,泣不成声! 游奕在一旁看着又不敢说话,不过满心都是没想到……艾叶这小鬼头仙官,说的都是真的! 面前这不可一世的妖界尊主,着一身华服,双膝跪于地上,紧紧搂着他的小妖怪,将九旒华冠埋在怀中人肩上,任身后屏障外的暴雪肆虐,眼前华表池水灵气荡漾,绯色晚霞映得漫天紫粉。 艾叶又何尝也不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呢。 从数千年前,被一双双血手莽莽塞进怀中小豹子,风雪苦寒中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一起舔着刀剑过来的那段岁月。一晃,都过去这么久了。 他已为妖界尊主,一代妖王。 可他却弄丢了他的小妖怪。 孤家寡人罢了。 自从亲手毁了他的仙途后,他都以为他再不会回来了,也再回不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叫你别再回来吗!”开明捧着艾叶的脸,哑着嗓音,低沉质问。 他看艾叶挂着两行泪在脸上,猩红的血抹在唇上,显得整个人更加凌弱。一双乌黑眸子满是恐慌与无助,像拨浪鼓一样摇着头,两手紧抓着他的大袖,带鼻音颤栗着求他。 “哥……你别不要我了,别赶我走,你看看我啊,你看我!我不是妖了,你不用杀我了……我也再不用躲躲藏藏的活着了!” “世人皆当我死了,九子艾叶早就死了,七百年前,死在益州的荒野魂飞魄散,亦死在那方死方休的镇妖楼中为天雷碎骨!” “哥,所以你……别不要我……” “我现在是天界的小仙官了!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你看,你看……” 他颤抖着糊了血的手,从胸口掏出一枚刻着自己名字的白玉仙牌,扬着一脸傻笑,晃在开明面前。 嘴角是笑着的,眼神却满是战兢。 “哥……我真的,太想家了……” 只有自己的时候啊,总觉得自己是顶天立地的,没什么坎跨不过去,没什么痛会死人,没什么困难能逼到绝境。受了再多的委屈,摔了再多的跟头,也是默默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时间久了,连喊声痛,流滴眼泪,都不会了。 就算有人问起,最近过得好吗,也不过淡然一笑,道声,还不错,挺好的。 即便不知道哪里挺好的,即便……哪里都是错的。 可当你有一天,带着一身风尘伤痛,时隔了太久,踏进家门,见到家人的一瞬间。 都不需过多言语,只一个眼神。 再刚毅的汉子,也会崩塌。 忽然就,好累啊,好痛啊,我……好难过啊。 你问我好吗? 我一点都不好啊! 我哪里都不好,一点都不好,坏惨了,烂透了,这一生真是烂透了! 于是又一大口猩红浓血,再是忍不住,直吐了开明一身。 “哥,我怎么都找不到他……” “我真的……好疼啊……” 艾叶紧攥着开明衣袖,青筋清晰可见。头深深的埋在胸前,浑身因痛而止不住的抽搐。 无人可知,那九雷压顶,带给他的不只是遍体鳞伤满目疮痍,元神尽碎的痛苦, 更是每当体内真气不济时,烈火灼骨的折磨! 不是消魂纱的内伤。那点伤对于他,早就不足挂齿了。 这裂火灼骨的痛,是会跟着他一生一世的后遗症,永远都无法修复的伤! 他带着这一身的伤,咬碎银牙,一遍又一遍的从鬼门关走出来,只为了再次寻到故人,只想再过一次那从前的生活。柴米油盐,深山野岭,过普通人过的日子。 不做妖王之子,不做仙人也无所谓,只要能一起活着就足够。 他带着这份信念,执念,从未向任何一个人道过苦,说过痛。 都说长兄如父,苦了这么久,自作坚强的妖终是在开明面前卸下了所有伪装。 开明慌忙伸手去扶,想把他的身子撑起来,却在手指触到他后腰命门的一瞬间,那一张冷面寒铁的脸,霎那间现出面如土色! 这……这份气若游丝的真气,千疮百孔的元神,这…… 顿时怒不可遏的吼了一声,“谁伤的你!” 是谁?谁能把他伤成这样? 这世间能有几个人把他的弟弟,他全心护大的小妖伤成这样? 不管是谁,论他天帝也不行! “告诉我,我这就去千刀万剐了他!” 开明这一震怒,引妖气失控游走,如道惊雷炸得身前华表池水翻天覆地,水沫漫天! 可是吓得一旁游奕灵官是赶紧往旁边挪退好几步,若被这误伤了性命,岂不是很亏哦。 “别……你别走……”艾叶扯着他的衣袖不叫他站起身,开明望着面前这个在他眼中,永远都是个幼子,这个自己打小起用命去护着的小东西,怎能容忍他人就这么伤了他?还伤得这么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