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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上次他非要逼自己当场讲出报答的法子,带他去抓兔子一样。 他不知道该怎么受别人的好,就更别提该怎么还。 思来想去,自己好像也就这一条命还有点用。 反正,好像这世人也并不在意他的死活。顾望舒甚至觉得他若死了,对周边人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值得解脱的省心事。 可能比起悲伤思念,这世人留给他的大抵是埋怨,活该,死得好,省心之类话语更多。 原来他才是那个可怜之人。 这倒是让艾叶手足无措,连眼泪都一下全止住,只能抽抽噎噎的悄悄再靠过去,小心翼翼像是护着个易碎的宝贝一般揽过顾望舒的肩,安慰似的拍了拍。 “那也不能只因为别人对你好,你就以命相报吧?万一……万一我是在利用你,是在骗你呢!” “利用也好,骗我也罢。无所谓。你确实是替我挡了刀,就够了,对我好过是真的。”顾望舒疼得咬牙,却也强忍着勉强应他。 艾叶哑然。 愣了好一阵,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怎么好让他不疼,只能无辜地把头埋在他没伤的那个肩头上。 “可你这样,我心疼啊……” 闷声说了一句。 顾望舒乜了眼搂着他的那条胳膊,艾叶身子贴得近,埋着的那张脸估计是眼泪混鼻涕蹭了自己一身,弄得肩头湿热。本就胸中烦闷身子上还疼,他似乎从未如此近距离感受过另一个人带来的温度与关心,不知怎的,浑身都不自在。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融着他那磐石般的心,咯咯登登的,挠得痒,又灼烧的慌。 “你放开!”顾望舒实在忍不下去,直接给他推了开来。 “抱这么紧干嘛,肩膀都差点给你卸下来,还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心疼个屁!两个大男人不嫌臊,难不成你是喜欢我?” 喜欢? 喜欢……是什么? 艾叶顿时愣在原地。 若说喜欢就是你见不得那人受委屈,看他疼的时候恨不得替他去受,是这世人千千万却只想关心他一个,是看着什么好东西都想分享与他,是见到什么明月清风,脑子里想的都是与他同享? 他虽是生在那杳无人烟的昆仑雪障之中,看似不谙世事也不曾出山,但毕竟他也是活过了千年的妖,你说他这么长时间都未曾与过他人交际,可能吗? 他可曾是那昆仑山上出了名的纨绔二公子来着。 不过那都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了,久到他自己都记不得。 他才不是什么都不懂,他只是不懂这人间的规矩,不懂人间情感罢了。 他坐拥那接天高山之上,见过山见过雨,见过百年古树千年风雪,也见过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可如今却为一寸月光绊住脚步。 艾叶那个木鱼脑袋听了这词,忽然就觉得自己开窍了。 他仔细想了想这段时日,哪日不是伏在榻前看着他那双美人灯似的眼,就希望他能动一动,能睁开看看他。每日去替他换药,包扎,瞧着那些攀在他一身精致玉肌上丑陋狰狞的伤口逐渐愈合时,内心抑制不住的喜悦。后来天渐转凉,生怕他冷,便每隔几个时辰便去给他碳火盆里加碳,可他一个雪山生的妖也不知道对凡人来说,什么温度算暖又不会太热,就去门口挨个抓人来帮他试温。中途顾望舒伤口感染发高烧差点没挺过去,也是他日夜不分的守在旁边给他擦身子降温,看他没知觉咽不下药,干着急,最终忍着苦口良药亲自用嘴送进去的,也是他…… 他一边尽心竭力的照顾着这伤员,一边放下身段去填补他不在的这些空隙,替他去做本应是他该做的事,带顾莫出去历练,去除那些若是放在平日里,哪怕是屠了城也与他毫无干系的妖。 那些他从来没做过,也未曾想过的事,如今可是为了他全都做了个遍。 只是见他一直没有醒来的意思,担惊受怕,甚至连睡觉都会被噩梦惊醒。后面几次梦得太真实,他害怕,就干脆抱了被子搂着他睡在旁边。 他一个连自己都不会照顾的妖,晕头转向,手忙脚乱的,也算是把他给拉扯活了。 他从未如此在意过一个人。从未如此担心,生怕他真就弃自己而去。 那他可就不知道这人间还有什么待的意思了。 顾望舒他昏得那么死,他不知道。可艾叶却是真的一心一意,全做了。 那你说这份情感除了喜欢,还能是什么? “对!” 于是就堂堂正正喊了出来。 野兽从不会拐弯抹角,心是直的,想做就做,想说就说。 “我就是喜欢你!” 顾望舒像块死了几百年的碑似的傻愣在原地。 这下可好,莫说生气埋怨,满腔等着发泄的长篇大论都被生生堵了回去,捂着肩头伤口的手也不自觉滑了下来。 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艾叶那般理所当然的喊出这句话,却还脸不红心不跳,也不害臊的。他只移开眼看到顾望舒松手后裸露出血淋淋的伤口,又像个做错事的小狗一般眉眼服软下垂,挨到他身后就要去扒他那几层染了血的白纱布。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去给你上药……我……我错……” 艾叶手指头刚抚上来,顾望舒登时觉得浑身腾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像是有什么百万只蚂蚁在自己后背行军一般打了个毛骨悚然的冷战,回身“砰”地一掌拍在艾叶正胸口,给他推出个好几尺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