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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提前审核过的问题之外,钟怀远甚至还与新闻部的学生聊了一些原本不在设计中的话题,采访比计划晚了一个小时结束。 “师兄辛苦了,我们整理完稿件之后会通过邮件的形式发给您过目。” “你们也辛苦了。”说话时钟怀远的余光瞥见会议室门口露出的裙边,于是趁机找借口支开新闻部的学生,“我还想重游一下母校,你们先回去吧。” 众人将采访设备整理完毕,结伴离去,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门边竟然站着院领导。 “黎书记好。” “你们好。”在外面徘徊的可疑人果然是黎飞雁。 钟怀远在暗处轻勾了一下唇角。被刻意压低的交谈声逐渐远去,他在高跟鞋落地的脆响中缓缓转身,学着记忆中母亲的样子绽开了一个笑容:“您好,黎书记,我们又见面了。” 错愕从黎飞雁眼中一闪而过,一瞬间她的眼神仿佛穿透了岁月般变得有些恍惚,但很快她重新稳住了表情。 “小钟又回来了?”黎飞雁说话时的语气不急不徐,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压迫感,只不过更加温柔和隐蔽,“上次校庆分享会,我对你印象很深,没想到又见面了。” 与素不相识且不带恶意的人第二次见面,一般人不会如此明显地切换到自卫模式——黎飞雁在不自觉地向面前的年轻男人施压。 钟怀远识破了对方的应激反应,心中已经了然。“是的。”他装作单纯地回答,“上次太仓促,都没能与您说上几句话,如果您有空的话,我们边逛边聊?” 黎飞雁微笑着点头答应,两个各怀鬼胎的人融洽地并肩走在中庭的树荫下,黎飞雁率先出言打破了诡异的平衡。 “我之前还不知道,原来你也是钟院长的儿子。” 国医大与仁济本就一母同胞,消息互通的速度总是很快。之前拜托钟知停将流言散播出去,迂回曲折地兜一圈,为的不过就是尽量自然地落入她耳中罢了。 钟怀远故作惊讶:“您也知道了?” “你们父子俩藏得确实挺深。”黎飞雁虚伪地称赞道,“不靠钟院长的庇护,你倒是挺实在。” “有些事情,越想掩盖,越藏不住。”钟怀远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您说呢?” 黎飞雁不知为何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危险,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说“是”。 两人沉默着走在石板上,在路过一株樱花树时钟怀远忽然停下。黎飞雁顺着他驻足的方向望去,目光所及的终点是一块挂在枝桠间的木牌。即便已经更换过几轮,长期的风吹日晒依然将字迹从最新一块木牌上剥蚀,只能隐约辨认出“200Y届”的字样。 国医大一直有毕业生以班级为单位给学院捐树的传统,钟怀远背对着她,眼神中已经凝聚起哀伤。 “其实我母亲也是护院的毕业生,和您一样是这一届的。”他转过头与黎飞雁说话时毫无异样。 一阵凉意忽然如蚁般爬上了黎飞雁的脊背,她不由后退半步,皮鞋细跟摩擦过粗粝的路面:“你……怎么知道。” 钟怀远用余光扫了一眼地面上清晰的划痕,晃了一圈又重新回到她化着精致妆面的脸上:“您不会忘了吧,校庆分享会时您在致辞中提起过是200Y届毕业生。” 被猛地拿起又轻轻放下的失重感正在一点点击碎黎飞雁完美的伪装,即便面上无恙,内心却早已失了分寸。 “哦,是的。我平时工作忙,很多话说出去便不记得了。” “理解的。”钟怀远没有立刻拆穿她,继续进攻,“说起来我母亲还可能与您是同学呢。” 在对方逐渐瞪大的眼睛中,他冰冷地说:“她叫佟悦,不知道黎书记您还有印象吗?” 黎飞雁立刻拒绝,根本没留意自己突然拔高的声调:“我不认识她!” 三十年的时间很长,大学的社交圈又格外广泛,正常人都需要倒带检索,绝不会如此干脆利落地秒答。完全没有经过思考的回应恰恰暴露了她的心虚。 “那太可惜了。本来我还抱着一丝能从您这里知道一些母亲过去的希望。”钟怀远压下唇角,一副遗憾的样子,“我一直很好奇她的校园生活。我只听外公说,她对护院感情很深。想必这份心情您也感同身受。” 他有些伤感地感慨:“我母亲毕业不到一年就离世了,连一张在校的照片都没留下。” 在听到佟悦离世的消息之后,黎飞雁的表情彻底僵住了,自我麻痹般不断重复着“不关我事”。 一个可怕的答案在钟怀远心中形成:或许当年黎飞雁是知道自己mama被流言冤枉的真相的——更有可能,她就是那个收受了钟行正利益的捏造者。 黎飞雁保养得当的脸部肌肤彰显着光鲜,可源于作恶的恐惧依然跟随时间沉淀在每一道岁月留下的褶皱里。恐惧一旦萌芽,只会肆意生长,除非心结解开,否则将永生纠缠所依附的主人。 钟怀远点到即止,又重新望向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樱树。 “新花不识旧人,这樱树你们毕业时栽下,来年第一次开花时它就不记得了。”他低沉的嗓音如同利剑,直刺入谎言的裂痕,“那又如何,我们这些赏花的后辈能从香气中嗅出故事。存在是一定会留下痕迹的,您说是吗?” 黎飞雁失神般望着枝头的翠绿,在钟怀远离开后不停地重复着:“她来找我了……她终于还是来找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