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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中的家主大人 第19节

    花帖递到上一任花魁手中,花魁于六月初一之前将进封入丝囊,盛入锦盒,交给花榜的评审官。

    评审官共有十二人,有文人雅士,有江湖豪客,也有达官贵人,姜其昀便是评审官之一。

    等到六月初六,所有参选花榜的女伎将在会真楼进行第一次初选,只取前十二名,名为“十二春”。

    七夕之夜,会在平江之畔抬起高台,从“十二春”中选出花魁,花雨开道,金辔香车,横贯整座京城,送入姜家献艺。

    届时整个京城的人都将拜倒在花魁的艳光之下,那是无数女伎都渴望的最高梦想。

    元墨上会真楼递花帖的时候,夏婆子起初不敢相信,随后哈哈大笑,全身的肥rou都在震动:“小老弟,你怎么这么想不开?选花魁要花多少钱你又不是不知道,若真有捧的起来的,捧一捧赌一赌也罢了,你们家那些货色,连我家仙儿的手指都比不上,你又何苦拿银子打水漂?”

    “比不比得上,等比了再说。”元墨不卑不亢。

    此时此刻,她忽然发现自己以前和夏婆子的针锋相对有多愚蠢——赢不了人家,放再多狠话也是赢不了;而若是有赢的底气,又何必去放狠话?

    现在她心中就充满了这种底气,整个人都和和气气,从从容容,将花帖递给玉菰仙。

    玉菰仙伸出两根纤纤玉指,仿佛多碰了这帖子一分,手就脏了似的。

    在玉菰仙眼里,红馆和元墨都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她讨厌红馆,因为总有客人提起昔年的双璧坊,她也讨厌元墨,因为元墨整天都是笑嘻嘻的,就好像红馆不曾败落似的。

    “装模作样!”

    元墨走后,夏婆子向着元墨离开的方向道,“我就不信他能折腾出朵花来。”

    玉菰仙轻轻将花帖扔进丝囊里,撇了撇嘴:“他敢来,那就掏空他的家底。替我把话传出去,今年的花灯不上一百盏,就不要再到我面前来了。”

    夏婆子眉开眼笑:“是。”

    元墨一回红馆,就被元宝请进了大厅。

    姑娘们都在,手里不是捧着衣裳,就是捧着首饰,纷纷送到元墨面前来。

    元墨不解:“这是干什么?”

    “我的东西也不多,全在这里了。”欢姐抚着手里的一只螺钿盒子,脸上有一丝迷濛的微笑,“当年花钱如流水,早知道该省减些,给自己多打点金银首饰,如今后悔也晚了,你先拿去用吧。”

    “还有我。”元宝从口袋里掏出几串铜钱,郑重放到元墨手里,“我算过了,以后我每顿少吃三个馒头,一天就可以省十文钱,省上一年,也有好几贯呢。”

    衣裳、首饰、铜钱,堆在元墨手上,沉甸甸的。

    元墨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

    花魁是选出来的,更是捧出来的,每一名花魁脚下踏着的,都是金山银山。

    元墨心里微微发热,这股热流涌到喉头,让她一时难以开口。

    好一会儿,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你们的心意,我收下了,等咱们家出了花魁,大家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然而回到小院,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来。

    就是算大家倾囊而出,也只不过是杯车车薪,哪里够啊?

    本打算先回屋放好东西,再去找阿九,结果阿九就在院中,立在树下,看枣树上新结的一粒粒小果子。

    天更热了些,阳光也更亮了些,阿九照旧长发未梳,衣裾垂地,站在树下微微仰头,阳光洒在脸庞上,日光耀目,容光更耀目。

    元墨想:就冲这张脸,赌便赌了。

    阿九看了元墨怀里的东西一眼:“我不要。”

    “这不是给你的。”元墨道,“是给我的。”

    阿九再看了一眼:“哦,已经这般穷了吗?”

    有些事情不要这么一猜就准好吗花魁jiejie!

    “阿九,评选花魁不是单看脸,还要考才艺,你会歌舞吗?”

    “不会。”

    元墨不由有些头疼:“诗文虽好,但评选共有两场,最后还要献艺,总不能回回都是写诗。”

    再者并不是人人都懂诗,总要弄些雅俗共赏的才好。

    “欢姐的回旋舞很拿手,腊梅的琵琶也不错,要不要我让她们教教你?虽说是临时抱佛脚,但只要你一露脸,估计大伙儿也不大在意你到底弄了些什么。”

    阿九默然片刻:“你可以买把琴来。”

    “你会抚琴?”元墨大乐,“阿九啊阿九,你究竟还能给我多少惊喜?”

    琴不必买,云画情屋中就有现成的。阿九在这里住得久了,云画情不再把阿九当那个男人,而是和元墨一样当作宝宝,宝宝要借琴一用,云画情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还有一件事。”阿九道,“在进姜家之前,我不能露脸。”

    元墨一呆:“这……不可能啊,不露脸,人家怎么知道你是丑是美,怎么选你?”

    “一切我自会看着办,准备好面纱便是。”

    后来元墨想,这就叫欲擒故纵,越神秘,便越吸引人,当真是妙极。

    不过在当时,阿九淡淡说出这句话,隐隐然有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仪,她连个“为什么”都没能问出口,就乖乖去照办了。

    这一去去得有点久,回来的时候,除了面纱,元墨怀里还揣着厚厚一叠银票。

    她把红馆押给了夏婆子。

    红馆是存是灭,就看这一局了。

    第十九章

    六月初五,会真楼初选。

    这一场初选会持续续三天。

    会真楼最角落的位置都挤满了人,点一杯花茶要五两银子,即便如此,还有大把的人客人被挤在门外进不来,抱怨不已。

    “这回一定要把红馆买下来!”夏婆子暗暗发誓,明年,明年的评花榜,她的会真楼里将接纳所有的客人,只要有钱,每个人都能进来,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已经是第三天的深夜,评审官们连看了三天三夜的美人,各式各样,花团锦簇,就算是再好色的人也有些疲劳了,且心中大都已经把十二春的名额定下来了。

    用膝盖想也知道,这是夏婆子的有心安排,按元墨递帖子的时间,阿九应该排在最后一名。

    最后一名有压轴之效,反而更引人注目,所以夏婆子把阿九排在倒数第五名,正是评审官们满脑子“快看完了马上就可以歇歇了”的时候。

    评花榜还有一项,就是客人可以给自己喜欢的美人投绢花,绢花一朵十两银子,绢花多者胜出。

    昨天,元墨斥巨资买了一杯花茶,进来探了探敌情。

    姜其昀没来,看来是没能逃出平公公的手心。

    一名中年男子取代他坐在最正中的主席上,气度不凡,温文尔雅,十分英俊,是玉菰仙最大的恩客,古清古世子。

    大央只有两位异姓王,一是姜家,二便是古家。

    两家的先祖都曾在开国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因此被封王爵,世袭罔替。

    这位世子颇欣赏玉菰仙,前两年玉菰仙成为花魁,就离不开这位世子,这次显然是因为玉菰仙的关系,所以代替姜其昀来救场。

    女伎则有一半都是熟面孔,也就是去年评花榜时落选的,另一半是新面孔,要么是各家乐坊新买的,要么是去年才貌不足而今年大有进益的。

    总之是琳琅满目,花枝招展,香风阵阵,整个会真楼直如天仙宝境,看得客人们心醉神迷。

    当是此情景,元墨暗暗发誓:明年,明年的评花榜一定是在红馆!

    选出花魁的乐坊拥有下一届评花榜的初选权,旁的不说,单只这三天的茶水钱,就能赚得满盆满钵。

    此时元墨陪着阿九在厅后,隔着帘子,隐约可以望见大厅的盛况。

    初选行将结束,客人们已喝得半醉,正是最热闹喧哗之时。

    元墨道:“阿九,不要紧张,一定要稳住,一旦觉得自己心跳过快,便放缓呼吸,这样,呼——吸——呼——吸——”

    阿九半张脸隐在面纱后,一双眼睛露在面纱外,望着元墨,就像月下的深深湖泊,无风无浪。

    呃……元墨发现紧张的其实是她自己。

    “红馆,阿九姑娘!”

    厅上的司仪唱名。

    元墨的心猛地一跳。

    阿九挑开帘子,离开之前,淡淡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声音是熟悉的清冽,也许是隔着一层面纱,变得有些含糊,含糊得,有几分温柔了。

    然而阿九怎么可能温柔呢?声音里永远有淡淡的嘲讽,还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屑。

    元墨一听这话,顿时不紧张了。

    因为紧张已经全部变成了担心——

    千万不要用这种语气跟评审官说话啊jiejie!求你了!

    厅上的喧闹如热浪,客人们的谈笑声、女伎们的嬉闹声、跑的唱诺声、评审官们的商议声……潮水一般布满整间大厅。

    隔着细致的竹帘,元墨看着阿九走出去。

    走向辉煌的大厅,走向喧闹的人群。

    走向红馆的未来。

    元墨整个人都在轻轻发抖。

    阿九和任何女伎都不同,她根本管不了。

    虽说是要弹琴,但之前在家里元墨百般央求,阿九都不肯试弹一下,琴艺到底如何,元墨压根儿没谱。

    低低的议论声从外面传来,人们交头接耳:

    “怎么还戴着面纱?”

    “搞什么名堂?”

    “哪家的?”

    “红馆。”

    “红馆?没听过……”

    “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