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上仙三百年 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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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乌行雪还是挑了最特别的一点答道:“会演,哭得惨。” 小童子:“……” 小童子一脸懵,不太能领悟“哭得惨”有什么用,但乌行雪自己干的好事,心里可太清楚了—— 倘若是以往礼阁那些小童子,天宿上仙说一句“用不着,你们自己回去”,他们真能乖乖巧巧排着队回礼阁。 但若是乌行雪动过的那些,天宿上仙说一句“走吧,回礼阁去”,他们能揪着天宿的袍子角哭到海枯石烂。 小童子:“……” 他们默默想了想,问道:“这么哭,那些小童子真的不会被揍吗?” 乌行雪“唔”了一声,道:“不会。” 过了片刻,他又补了一句:“应当不会。” 小童子又问:“为何?” 乌行雪轻声道:“因为天宿大人心软啊。” 小童子回想了一下天宿那冷厉模样,感觉有点难以置信。对方看着像是同“心软” 八竿子打不到一着去。 *** 其实不仅是这两个小童子,仙都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包括礼阁。 天宿上仙带着小童子去坐春风算账时,礼阁的人终于知道了灵王干的好事—— 梦姑指间夹着一张传信的符纸,在桑奉脸边抖得哗哗作响。 桑奉微微让开一些,免得被打到脸。他习惯性道:“又出事了?我的错。” 梦姑:“……” “什么东西就你的错。”梦姑把符纸丢给他,“我打听到了。” 桑奉:“打听到什么?” 梦姑啧了一声,“天宿为何没把咱们礼阁的童子送回来啊。” 桑奉连连点头:“哦哦,这啊。” 他原本想起这事,还面露喜色。但看梦姑神情复杂,又倏地收了表情:“怎么?这不是好事嘛。” 梦姑干笑两声。 桑奉立马紧张起来:“哎——行行好吧,别卖关子了。你这副模样看得我心慌慌的,不踏实。” 梦姑道:“就我打听到的,据说昨儿个傍晚,天宿大人回过一趟仙都,也见到了那些送过去的小童子。” 桑奉:“然后呢?” “然后当即就想遣回礼阁。” “那为何后来又没送?” 梦姑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起来,道:“据说天宿刚让他们回礼阁,那十二个小童子就可怜巴巴挪过去,一人一角揪住了天宿的袍子——” 桑奉:“?” “——将天宿团团围住,哇地一声就开始哭,哭得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桑奉:“??” “最离谱的有两个,仰着脸哭着哭着还站不稳,小嘛,差点摔个仰天跤。但被剑气拍了一下背,稳住了。” 桑奉:“???” 他细思片刻,问道:“死了没?” 梦姑:“……谁死了没?” 桑奉:“被剑气拍的那俩,当场变符纸了么?” 梦姑:“没有。” 桑奉终于觉得这事有点离谱了。 他想了想,问道:“你从哪儿打听来的?” 太邪了,他不信。 梦姑道:“灵台仙使刚巧从那边过,看见了,怕被殃及,躲开了。” 灵台仙使的性子大多随仙首花信,不会胡说八道。 桑奉信了八分,但还是挣扎了一下:“看清了么?万一看岔了呢?” 梦姑:“不会,他当时还听见天宿面无表情问了童子们一句话。” 桑奉:“什么话?” 梦姑:“他问‘谁教的你们这招,礼阁?’,但那些小童子哭得太惨,抽抽噎噎上不来气,更别说答话了。据说天宿偏开头站了好一会儿,然后剑气一扫,把那十二个小东西统统扫进了南窗下的向阳阁里。” 桑奉:“……然后呢?” 梦姑:“然后据说天宿又接到了天诏,估计没顾得上做些什么,就下人间去了。刚刚才回仙都。” 桑奉听完脸色极差,半晌道:“我活不了了。” 他想想那场景,总觉得天宿的免字剑下一瞬就要架到他脖子上了。 既然天宿已经回仙都了,为了保住一条命,他还是上门谢罪的好。 于是桑奉也不管更深露重,匆匆赶往南窗下。结果到了那里,却见整座宫府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盏灯。 他捉住一个夜间巡游的仙使,问道:“可曾见过天宿大人回府?” 仙使答:“回了,刚回来又出门了。” 桑奉诧异:“去哪儿了?” 仙使道:“往坐春风的方向去了。” “……这个点,去坐春风?” “对。” 桑奉一边纳闷,一边又马不停蹄往坐春风赶。 结果真到了那里,他却没有进去——因为他看见天宿上仙抱剑站在坐春风门外。 古怪的是大门闭着。 更古怪的是天宿上仙就由它闭着。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同门里的人说话,看上去不急着进去,也没打算离开。 那气氛说不出的微妙奇怪。 桑奉原本都要走过去了,又默默缩回了脚,默默走远了。 *** 坐春风里的人并不知道远处桑大人的踌躇。 彼时,那两个小童子正回味着他家大人说的“秘密”:关于他家灵王给天宿的小童子动过哪些手脚。 他们并不知晓仙都里谁更能打,谁更厉害。只上下打量着他们大人那清俊高瘦的模样,又想了想门外来算账的天宿,斟酌片刻,认真劝道:“大人,我们跑吧。” 灵王大人倚着门笑起来:“也行,你们先跑,我殿后。” 小童子:“为何?” 灵王道:“万一天宿大人想夷平坐春风,我有剑还能挡一招,比你们两个稍微抗打一点点。” 小童倒抽一口冷气:“嚯,夷平坐春风?天宿大人那么生气?” 灵王道:“唔,不好说。” 他一没落禁制,二没用传音。仅仅一门之隔,即便嗓音压得再低,也是逗小孩儿呢,外面那位听得清清楚楚。 他吓完小童子,靠着门笑了一会儿。 就听萧复暄的声音在玉门另一边响起,道:“好玩么?” 他似乎也倚着门,低沉的嗓音透过玉质门墙传来,反而像离得很近。 乌行雪捏了捏耳骨。 萧复暄又道:“堂堂灵王。” 他念着乌行雪的名讳,念完顿了片刻。 乌行雪等他下文,却迟迟没等到。 对方似乎在在斟酌,却找不出什么合适的形容词。过了片刻,萧复暄的嗓音顺着玉石大门中间的缝线传进来。 他省去了其他词,接了一句:“领教了。” 乌行雪问:“领教什么?” 萧复暄道:“闭门不见的待客之道。” 乌行雪慢悠悠道:“天宿大人提着剑上门,笑都不笑一下,还指望我讲什么待客之道?你是来算账的,又不是来做客的。” 他本意只是想逗人玩,门不是真关,躲也不是真躲。但说完最后这句话时,他却忽然顿了一下。 之前跟桑奉闲聊时的那股感慨和遗憾又倏地在心里冒了一下尖。 仙都众仙芸芸,原本都是毫无干系之人,拎一壶新酒就能往来走动,做上两回宾客就能称一句仙友。 倒是他和门外的人,渊源深重,上门却还需要一个“算账”的由头。 他兀自笑了一下,突然没了逗弄人的兴致。 “小东西。”乌行雪朝门边的童子瞥了一眼。 两个小童子抬头看他。 “让开一点。”乌行雪说。 小童子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从门后让开了。 乌行雪见他们避到一边,手指又是一动,紧闭的玉石大门豁然敞开。 十二个小童子还乌云罩顶,一副“要被送走”的模样,委委屈屈攒聚在一块儿。萧复暄依然抱剑站在长长的灯影里,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