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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经那样为自己的儿子骄傲,结果儿子却惨死在了她的骄傲中。 她只剩下一个女儿了,她不能再失去她了……不然她也活不下去了。 陈鸿博用手扶住了妻子的肩头,轻轻按压着以示理解和安抚,同时对自己的女儿说:“音音,你不要自责,这件事不是你的责任,逃学虽然是错误的行为,但谁都预料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这是一场社会性质极其恶略的突发事件,警察都预料不到,更何况你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学生,你不需要把所有的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你是受害人,不是加害者,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没有错!” 父母的话令陈染音安心了许多,虽然内心还是残留着自责感和愧疚感,却又很享受完美受害人的身份——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挺无耻的,但无耻能有效地消减她内心的负罪感,最起码能暂时地让她感到轻松。 然而现实确实无法篡改和逃避的,她的无耻只能让她心安理得地轻松一个小时,或者说,过了还不到一个小时,负罪感就卷土重来了。 手术被安排在了明早八点,她被转移到了住院部,父母为了让她好好休息,给她安排了单人病房。 灯一关,病房里静悄悄的,母亲躺在隔壁床上,不知道睡了没有,父亲回家准备住院用得生活用品了。 夜深人静,负罪感如同狂风巨浪,势不可挡地吞噬着她的内心,不停地谴责、鞭笞着她的灵魂。 她愧对林宇唐。 如果不是她,林宇唐不会被绑走。 她还抛弃了林宇唐。 她自私,胆小,懦弱,背信弃义,在他最需要陪伴和支持的时刻狠心抛弃了他,只是为了明哲保身。 她喜欢他,却又不敢为他付出一切,甚至连一句好听的谎话都不敢说,哪怕是在下车前对他说一句虚伪的:“我等你回来。” 她无耻地推开了他,彻底把他推进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强烈的愧疚感不断折磨着她,陈染音的眼眶开始发热发酸,即便是紧闭着眼睛,眼泪还是涌出了眼眶。 怕被母亲发现,她立即抓起了厚厚的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然而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声地审判还是持续着。 虽然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两个世界间横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但是这道沟壑并不宽阔,只要她稍微鼓起一些勇气就能纵身跳跃过去。 但是她没有,她是个没有勇气的懦夫。 现在,这条沟壑变成了无法跨越的天堑。 她可能往后余生都见不到他了。 他一定不会原谅她,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恶、最该死、最不要脸的人,他凭什么要原谅她这种人啊? 反正,如果换做是她自己,她也不会原谅。 傻逼才会原谅她! 林宇唐现在一定恨死她了,一定还特别地讨厌她,还会极度后悔和她这种人谈过一场恋爱,他一定会把她当成自己人生的污点。 他是那样的勇敢,却喜欢上了她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懦夫,不对,他以后肯定再也不会喜欢她了……想到这里,陈染音就难受得要命,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却又害怕mama听到她在哭,只能悄悄地躲在被窝里,紧紧地咬着被角,无声地哽咽着,哭得浑身都在发抖。 整整一晚她都没有睡好,不是梦魇缠身就是失声痛哭。 她感觉自己已经窝囊到只会哭了。 真是个彻头彻底的没用的纨绔。 直到被推进手术室,麻醉面罩覆盖在脸上的那一刻,她终于如释重负地陷入了昏迷中——早就着知道是全麻手术,所以她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瞬间就断片了。 清醒之后,她还在意犹未尽地想,要是每天都能来一口就好了,这样就能忘记一切了。 因为愧疚感的折磨,导致她根本不敢面对现实。 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她回家静养,右腿上带着一个定制的腿部手术固定器,不敢随便躺,不敢随便坐,更不敢随便走,学校是去不成了,虽然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半年的时间了。但她爸妈似乎也不指望她能冲刺高考,还特别担心她会留下心理阴影,不仅斥巨资请来了全东辅市最有权威的心理医生定期上门为她进行心理疏导,还每天都对她说一堆加油打气积极向上正能量的漂亮话,生怕她患上影响终身的ptsd。 那件事也确实是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影响最严重的是她从心底抵触异性的接触,就连她爸都不行,因为她总是会联想到那个猥琐的瘦子对她的那顿暴力殴打,会想到自己那晚的狼狈不堪和赤身裸体。 还有就是,她于心有愧。她每天都在想林宇唐,时时刻刻都在后悔自责,还在自我谴责。谴责自己的懦弱和胆怯,谴责自己的忘恩负义。为了逃避现实和负罪感,她开始学习,疯狂学习,让父母给她请女家教,每天按时按点地在家上课,上完课之后就开始背书写作业,一直到深夜还在不停地刷题写题,逼着自己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让自己的大脑被各科的知识点满满占据,用“高考”为借口麻痹着自己的意识和思想。 活到十八岁,她第一次如此感激高考,高考救了她,不然她会这一直活在对林宇唐的愧疚之中。 知识,果然能给人带来力量,还能给她带来几分慰藉感:我要是能凭自己的本事考上大学,是不是就没有那么纨绔了?林宇唐是不是就能高看我一眼了?如果是的话,那我就努努力,争取不那么纨绔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