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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春芳 第45节

    他轻轻地拔出了剑,随意扔在了一侧,与流淌而出的鲜血相反的是,他的眸色更是清醒了几分。

    第44章 44   流着他骨血的孩子

    相雪露瑟瑟地上前, 撕下衣裙上的布料,为慕容曜绑紧伤口。

    她一边打着结,一边颤着声音道:“陛下,何至于此。”

    剧烈的疼痛却令慕容曜的面容舒展了几分, 他风淡云清地道:“自伤只是为了达到目的, 如果有用, 自然没有什么不值。”

    “所谓被药物控制, 皆乃意志不坚定之人,心怀鬼胎,朝三暮四。”

    “成大事者,非坚忍不拔者不能胜之,区区药物,何足挂齿, 又如何能控制人心,影响大事。”

    慕容曜的这种胸襟与气度,让相雪露也不得不折服。所以他便毫不犹豫地捅了自己一剑吗, 宁愿自伤, 也决计要自控, 不容许任何事物脱轨,将一切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种惊人的自控力与执行力甚至让她感觉到有一点可怕。就像一台机器一般,永远的清醒,永远地按照计划好的按部就班进行着所有的事, 不像是感情鲜活的人类。

    他感觉到了她的沉默, 半真半假地说:“皇嫂不希望朕自伤, 难道希望朕克制不住,情难自控,对皇嫂做出些什么僭越之事……”

    “在此地……”

    他似玩笑般的语气却让相雪露瞬间慌了神:“不是的, 陛下……”她想解释什么,但又发现解释不清。

    干脆低头道:“无论如何,都是陛下救了臣妇,如此之恩,实难报答。”

    他竟笑了起来:“那便先记着吧。”

    “等着朕,何时再向你讨还。”

    他是这般说的,不过相雪露却并不紧张。她并不认为,一介帝王,还有什么是需要向她讨要的,有什么东西是她有而他没有的。

    她看着他,慕容曜此时似乎心情不错,他用手虚掩着脸,也还是挡不住那似有似无的笑意。

    只是唇瓣因为失血有些苍白,但是和唇角的弧度以及衣襟上的鲜血映在一起,却显出一种烈艳之感来。

    “陛下,人来了。”等了许久,熟悉的卫兵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是么?”他的声音并不感意外,但是也听不出什么高兴,仿佛被救回去也不是多值得欣喜的一件事。

    ***

    回到营帐地点以后,立马有一群太医围着慕容曜上前去,相雪露顺势脱身,走到了外面。

    她还未完全整理好复杂的心绪,便见有人匆匆跑来:“太医,快救救我家郡王妃。”

    郡王妃?她下意识地就想到了乔芊语,她又怎么了。

    太医署下面的一位太医亦是问前来的那个侍女发生了何事,只听她白着脸道:“郡王先前好似中了什么药一般,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就抓着我家郡王妃,现下,她腰下血流不止。”

    太医听了,似乎感觉有些严重,连忙跟着侍女一同去了乔芊语所在的地方。

    相雪露远远跟着,等太医诊治完了从里面出来,她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原是慕容越好似也中了药,然后不管不顾地就地和乔芊语发生了关系,似乎不知道她已经有孕一月多了,致使现在出现了小产的症状。

    太医叹了一口气:“江夏郡王也实在是太过没有顾忌了些,眼下只能是用药先吊着,孩子是暂且保下来了,以后便不好说了。”

    这让相雪露对于慕容越的印象瞬间又低了八百度,尤其是有了之前慕容曜的两相对比,马上便感觉他是一个管不住下半身的人。心里流露出了微微的厌恶情绪。

    慕容越刚刚缓解了药性,恢复了神智,正扶着营帐从里面出来,便看到了不远处的相雪露。

    他想起自己中药之前,正猎得了一匹野狼,还计划着按照这次的狩猎所得,多半可以赢得头彩,却没想到,后来因为发狂的兽潮,中了招。

    他看到她,正欲走近,却见她看他像见了瘟神一般,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

    慕容越的面色僵了僵,但他还是没有放过此次机会:“晋王妃是来看望令妹的么?”

    相雪露却不回答他这话,只是道:“听闻郡王您中了药?”

    他心中一窒,看到她奇怪的表情,解释道:“那药的药性极其猛烈,人若沾上了理智全无,只剩兽.性……”

    却见她只是静静看着他,半晌才出来一句话:“陛下亦中了此药。”

    “什么。”慕容越显然没有想到,“陛下也中了?”

    “是的,本王妃方才一直与陛下在一处。”她的语气意味不明。

    “怎么会?!您在陛下中药的时候与他在一处,那……”慕容越不敢想象,他是知道那药的霸烈的,男人若是沾了,哪还会有意识留存,身边自然是个女人都要拉过来纾解一番。

    难道慕容曜已经把她……他紧紧盯着相雪露,打量着她周身的情况。却发现她只是淡淡地说:“陛下无什么事,本王妃也无什么事。”

    他的面色一动,还是犹疑道:“怎会……”慕容曜难不成真是那坐怀不乱的君子,可,这又怎么可能。

    却见她面带着淡淡的讽意:“郡王还是回去先关心郡王妃吧,人所以为人……”这句话她没有说完,而是略微地停顿住了。“人之间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说罢,她便不再多言,而是径直转身离去了。徒留下慕容越在原地,血液有些发凉。

    从前,她看他的眼神若是还只是有几分冷淡,如今便是不屑与厌恶了。他如何也没有想明白,事情为何会这样急转而下。

    ***

    回去的路上,相雪露在脑子里还在思索方才的事情。

    从慕容越身上便可以看出,这次的兽药,药效确实猛烈。但偏偏是如此猛烈的药,却被慕容曜扛下来了。他从头至尾维持着一股君子之风,处逆境而凛然。不曾越界半分,对她有无礼之举。

    人与人之间,真是有了对比,才越发看出高尚者的可贵。之前,他毫不犹豫的自伤举动以及那鲜艳的血液,留下的震撼至今仍存于她的心中。

    想着想着,便又回到了先前的营帐前。大群的太医已经散去,只有少数几个在门前低声交谈。相雪露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亦低声问道:“陛下现在如何了?”

    几位太医见是她,没有隐瞒:“陛下方才处理了伤口之后,服了药便歇下了。”

    “只是,那伤口似有些深,不知道今夜会不会发热。”

    “陛下怎就对自己下了那般狠劲呢,臣看了真是心惊不已。”

    太医们的口中,好似慕容曜所受之伤并不浅,那他当初到底是抱着多大的决心,有着怎样的坚毅,才如此果决地下手。

    相雪露抿了抿唇,放轻了脚步走进他的营帐,门口的紫衣卫见是她,并没有出手阻拦。

    她走了进去,见他已经进入了休息。静静地躺在床榻上,眼睫长长的,安静地垂着,在眼睑上投下阴影。

    他的眉心有些轻微的褶皱,似是因某事而睡得不太安稳。唇色恢复了一些,但仍是淡粉偏白的颜色,失血造成的后遗症并没有好全。

    相雪露坐在了离慕容曜不远不近的地方,许是良心上的不安与亏欠,让她必须亲自待在此处,守着他,或许不会等到他醒来,但至少目前这段空隙,她是会在这里的。

    她撑颌看着他,心想着没人,便将凳子拉近了些。尔后,不知怎的,许是维持一个姿态,看久了,便有些困了。眼皮不知道何时有些沉重,渐渐地便撑不开了。

    她陷入了一个瑰丽奇异的梦境,她梦见,她赤足在海边漫步,看到了海滩上的一颗明珠,她见明珠色泽明丽莹润,便喜爱地将其捧在手心。

    偏偏正在这时,狂风大作,海浪翻涌,在海天相接的地方,腾起一条巨大的金龙,它朝她直直地腾飞过来,硕大威严的龙目与她对视,他说,她夺走了他的龙珠,便要以身相抵。

    她慌张地想将龙珠脱手,却发现那东西突然莹莹发起了光,黏在手上如何也扔不下来了。

    随后,金龙用巨大长长的龙身将她径直席卷而起,飞到了天上,带回了龙宫。龙宫里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华美宫殿,但她却无心欣赏,只因为这条恶龙成日里要用尾巴与她交.缠厮.磨,用它长长的温热的龙舌舔舐她纤细敏感的脖颈。恶龙告诉她,他不是恶龙,是血统尊贵的金龙出身,四海的帝王,万灵的君主,可她不信,那尊贵淡漠的龙界帝王,怎会对她做出这种事情。

    后来有一天,恶龙告诉他,他这么多日的目的终于达到了,他在她身体里种下了流着他骨血的孩子,没有枉费他一番辛苦。她吓得尖叫,拍打着自己的肚子,如何也不敢相信,还求他告诉她他只是在骗她。可他却只是在旁好整以暇地微笑着看着她,说他从来没有逗人玩的爱好。

    先前那颗曾让她爱不释手的龙珠此时也朝她飞过来,最终化为一束亮光,没入了她的小腹之中。虽然那里奇异地变得暖融融的,但是却让她浑身冷汗战战。

    “啊——”她忍不住在梦中惊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醒了过来,当她发现这只是一场梦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方才在现实中或许也发出了声音,吵到了慕容曜。

    她赶紧将目光朝他投去,却见他俊容淡淡,仍是那般安静地睡着,仿佛方才除了她做的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以外,整个世界都依旧如常,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身体似乎不能很快适应这个环境,以致于营帐内的那一抹驱散不尽的血腥味以及药味传到她的鼻端时,令她下意识地掩唇干呕。

    第45章 45   将它堕掉

    这股感觉来的太过突然却是如此浓烈, 让她一瞬间头脑昏沉,天旋地转,喉间的恶心之意竟是一时止不住了。

    相雪露以帕捂着嘴,直到半晌之后才得以停歇, 此时额间已是布满了细汗。

    恰巧前来观察慕容曜情况的太医这时过来, 她便顺势央他为她也诊一诊脉。

    太医悬丝吊腕, 沉吟片刻后, 瞳孔却突然剧烈收缩,眼中现出巨大的震惊。

    “王妃娘娘。”他声音都有些不稳,“还请您与老臣出来一趟。”

    相雪露看他的神情,心中一沉,莫非是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才令太医这般大惊失色。

    她心中惴惴, 默不作声地与太医出了营帐,两人寻了个无人的地方,太医环顾四周后, 突然扑通一声在相雪露面前跪了下来。

    相雪露大惊:“您这是作何, 快快请起。”

    “请王妃先恕老臣无罪。”太医低声道, “待会的话语,或有不敬。”

    相雪露觑着他的脸色,心道,莫非真被她猜中了, 她得了什么绝症, 以至于让太医都束手无策。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您请直言。”

    “还请您不必有所顾忌,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臣自当将一切明白告诉王妃。”太医的声音深处都有些发抖,“请恕老臣无状,只是王妃您有孕, 已有近两月了。”

    话音既落,空气瞬间陷入了完完全全的寂静无声。这般死寂维持了很久,直到相雪露哆嗦着唇问:“您说什么?”

    “王妃,您已经有孕快两月了,胎儿目前很健康。”

    相雪露这一次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感觉眼前发黑,一下子什么都看不到,脚步也是虚浮的,仿佛随时都要昏厥过去。

    快两月,那便是那次,也只能是那次,那个迷离的夜晚,带走了她的第一次。让她背负上了与小叔子一夜缠.绵的包袱。

    之前她就预料到了类似的情况,可是,怎么还是朝这个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而来了。

    明明,她服过避子汤了。怎还是春种萌芽,珠胎暗结。

    现下,已经发生了这种最坏的结果,还被太医知晓了,若是再被旁人知道。相雪露不敢想象,不到两个月的孕期,倒推回去,但反是个头脑清醒的人,都知道,这个孩子必定不是慕容昀的。

    只能是她在亡夫死后不足一月,尸骨未寒之际,就与旁人有了苟且,这要是传出去,她恐怕会名声尽毁,遭天下人唾弃。

    种种难听的话她都已经想象出来了,譬如水性杨花,朝三暮四,不知廉耻云云。

    她空洞又茫然地望着前方的虚空,一时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

    半晌后,她方想起太医还在旁侧,于是转首过去,近乎哀求地对他道:“还请您莫要将此事生张。”她不敢透露出丝毫,关于这个孩子是慕容曜的讯息来,否则,太医定不会帮她隐瞒。

    太医垂首:“老臣定守口如瓶,绝不向外人透露分毫。”

    得到了太医的保证,她的心头却并没有放松多少。反而越是具体地细想,却是有一种未知的惶恐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