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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停下来,眠雨看了一眼季青雀,掀开帘子,小心翼翼地将季青雀扶下车。 一片广阔的原野,田中还有人劳作,远处群山巍峨,穿行在乳白色的雾霭之间,田径上零零星星开着淡黄的小花,一直延伸到目光尽头。几个布衣的孩童打打闹闹经过他们身侧,一脸好奇地围观。 “这里哪里啊?”眠雨脱口而出。 季青雀看着眼前的一切,喃喃道:“……我娘的陪嫁。” 跨越千山万水,十数年岁月,从江南远道而来的嫁妆。 季青雀的母亲姓崔,不是京中人士,据说季宣当年游学江南,行至宛平,恰好遇见踏青游春的崔玉娘,佳人乘春风,娇美不可言,他一见倾心,第一次不顾家族颜面,娶了出身商户的崔玉娘。 当然,崔家不是寻常商户。 崔玉娘嫁来盛京时,嫁妆的丰厚轰动一时,在之后的十几年里,仍然为人津津乐道。 寻常人嫁娶,不过几十抬嫁妆,再富贵些的,也不过一百来抬,可是崔徽嫁女,前一抬嫁妆进门了,最后一抬嫁妆还没上船,走水路抵达盛京,光是从岸边送进季府,便花了半月有余。 有人说这崔徽莫不是怕女儿受委屈便把整个家都搬来了,却被人笑着摇头反驳道,这点财物,还抵不过崔徽一根小指头。 崔徽是宛平首富,仁侠好义,挥金如土,据说麾下养着三千门客,皇上昔年南巡江南,便在崔徽宅中落脚,是跺一跺脚整个江南都要颤一颤的豪横人物。 崔徽一生攒下偌大家业,却只生了一个宝贝女儿,自小便捧在手心里娇养,想着日后坐产招婿,必让他的独女一生快乐富贵,不受半点委屈,谁料人算不如天算,她偏生喜欢上了盛京里的世家子弟。 若是寻常世家也罢了,崔家泼天富贵,不愁崔玉娘婚后不能家族和乐幸福美满。 这世上钱办不到的事情,很少很少,即便有,那也只是因为钱不够多。 可是崔玉娘偏偏喜欢的是季氏的人。 季家先祖季平山昔年随开国皇帝李起兵,所写的讨贼檄文一出,天下震动,四海无不争相响应。 天下太平后,季平山又率先上书重开科举,广选官吏,恩泽黎民,随后前往泽山开白鹿书院,季平山亲自担任院长,不分贵贱,有教无类,广收天下学子。 季氏是天下文人之师。 便是当今皇上,见了季氏,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先生。 这便是钱也办不到的事。 崔玉娘性子天真娇纵,盛京里有人瞧不起她出身商户,她也瞧不起那些人无几个钱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出门交际几次后,索性闭门不出,也少与那些循规蹈矩的妯娌往来,只和丈夫吃茶赌诗游山玩水,若在心里有了不痛快便和丈夫哭闹,直要季宣哄的她喜笑颜开才罢休。 她一辈子率性而为,闺中有把她捧在心尖上的顶天立地的父亲,嫁人后又有爱她护她人人艳羡的丈夫,她伤心了就哭,开心了便笑,生气了便发脾气,不想见谁就不见,一生都未受过委屈,也从未为钱财发过愁。 像她这样一生也不必忧愁任何事的女子,这世上难再有。 这都是季青雀听旁人说的。 崔玉娘生她的时候伤了身体,没能活过当天晚上。 季青雀坐在朴素干净的农舍里,神色恍惚,眠雨张了张口,还是闭嘴不语。 半晌后,季青雀的视线才缓缓从虚空中转到地上,对在几步外立着的高瘦男人吩咐道:“你走近些。” “是。” 高瘦男人一身粗布衣服打扮,四十来岁便鬓边缕缕花白,一副阴沉模样,放在人群里半点不起眼。 若不是他亲口承认,季青雀决不能认出他就是崔徽安排给她娘的人。 “你叫什么。”季青雀问。 她当真不记得了,这么多年,她连自己院子里的人事都忘的一干二净,又哪里记得远在京的母亲陪嫁。 “回大小姐,我叫崔羽。”这高瘦男人平静道。 “崔羽,我记下了,”季青雀缓缓道,“羽叔,坐吧。” 崔羽眉头一皱:“大小姐,不可。” 那边眠雨早就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季青雀左下方,季青雀淡淡道:“羽叔,坐吧,我有事和你相商。” 莫非大小姐遇到了什么难处? 怪不得出城来寻他们。 崔羽神色一肃,转身合上门窗,不再多言,也不问为什么,挺直腰杆坐下,沉声道:“大小姐请说。” 第5章 私兵 大小姐这是在和这位崔管事说什么呢? 眠雨立在季青雀身后,困惑的眨巴眨巴眼,她听着大小姐问这个中年汉子田庄上的事,崔家的事,还有零零散散一些别的事,大小姐从前可从来不过问这些事,只管看些她不明白的书,还要为书里的事落泪呢。 如今大小姐不看那些书,她反而更不明白了。 不过大小姐的事情,她不明白也很正常吧。 小丫鬟眠雨说服了自己,笃定地点了点头。 听完崔羽的述说,季青雀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崔徽到底舍不得养在掌心里的女儿孤身来到四面楚歌的盛京,他以富可敌国的嫁妆为女儿壮声势,又置下良田田庄,安排好可信的家人,随时等候她的差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