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黑 第106节
而这个人,甚至不比周楠申强到哪里去。 周珩还记得,以前因为自己心理上受过刺激,也曾经在网上搜寻过类似的资料,问缺乏父爱的女生,长大会有怎样的心理缺陷。 而其中一条就是说,这样的女生会很难和他人建立亲密关系,极度缺乏安全感。 她那时候就问过自己,是这样吗,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一直无法和异性建立羁绊? 即便是程崎说喜欢她,她也无法在心里予以回应,甚至感受不到程崎对她的情感。 就好像……他们之间的那个频道从没有接通过。 不只是程崎,还有很多人。 无论是许景枫、许景烨,或是其他任何关系,她都是防备的,疏离的,哪怕是在欧洲照顾过她的那两个阿姨,她也没有丝毫的依赖,甚至没有和她们交心的意愿。 当然,她也没有朋友。 曾有一度,她还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反社会人格。 可这件事至今也没有得到过证实。 周家安排的心理医生,只是指出她的问题,给她开了很多药,用了一些治疗手段,却从没有对她的问题下过定义。 她甚至想过,会不会是周家隐瞒了什么。 直到如今,唯有一件事她是确定的,那就是无论周家的任何人出事,她都不会感到难过,更不会惋惜。 哪怕她的生父另有他人,也是一样。 …… 周珩就这样在椅子上坐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窗外灯火亮起,照进了窗户,撒了一地。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也跟着亮了一下。 有一条新进来的微信。 周珩随意划拉了一下屏幕,看到这样一句:“听说你病了。” 发件人更是令她意外,竟然是许景昕。 周珩盯着这句话看了好一会儿,回道:“已经好了。” 随即她又问:“找我有事?” 许景昕只说:“没事。” 话题到此终结。 周珩盯着这两个字良久,随即打了这样一句:“直接表达关心,对你来说很难吗?在你养伤期间,我可是一直在关心你。” 可事实上,连周珩都不知道自己在计较什么。 过了几秒,许景昕回道:“你不是说已经好了吗,我还应该说什么。” “……”周珩无语了。 她将手机扣在桌上,安静了片刻,遂又将它拿起来,打了半行字:“我问你个问题……” 只是这句话没有打完,周珩又把它删掉了。 窗口上方则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然而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任何消息发过来,那句话也消失了。 周珩直接将语音通话拨了过去。 片刻后,许景昕接了起来,他的语气有些疲倦,也有点无奈:“怎么了?” 周珩一顿,开口时没有继续刚才“关心”的话题,而是突然说:“我需要找人聊聊天。” 许景昕问:“你想聊什么?” 周珩想了下说:“随便吧,比如你过去看到的听到的事,或者是人生目标之类的。” 许景昕没接话,似乎正在思考。 周珩又道:“我知道过去的你有非常坚定的理想和目标,但现在那些东西都不可能实现了,可你每天过的依然很充实,你好像仍然知道自己要什么,没有动摇。我想知道为什么?” 许景昕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那你呢,一直力争上游的动力是什么,为了权力、金钱,还是名誉?” 周珩描述道:“一部分是我喜欢赢的感觉,很有成就感,而且赢了一次就要一直赢下去,不能停下来。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我母亲的期待,我想证明给她看。” 许景昕说:“哦,这倒是让人有点意外。我从没听过你提起蒋女士,根据你的表现,不像是对母爱有依恋的人。” 周珩一怔,这才意识到刚才说了什么。 她指的母亲自然是梁琦,但许景昕是不知道的。 许景昕也没有细究这一点,随即又道:“看来就算进了海外部也不能满足你了,你需要的更多证明。” 这话周珩接不上来,她也不可能跟许景昕坦白真相,只好将话题转开:“那么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 许景昕坦白道:“一部分也是因为我母亲,她生前对我有期许,另一部分则是为了我自己。” 周珩追问:“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许景昕说。 周珩又问:“你就没有累的时候么,我是说精神上的,觉得实在太难了,想休息了,不努力也挺好的,干脆破罐子破摔吧,人生干嘛那么辛苦呢,类似这种的感觉。” 这话落地,许景昕好久没言语,半晌过去,他才说:“当然有,但只要一想到还有很多人利用那东西害人,而他们之中有的人甚至可以一生富贵,寿终正寝,不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我就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 周珩没接话,只是撑着有些发胀的头,眼睛瞟向散落的那些照片,只在心里默默地想——许长寻和周楠申,也会像他说的一样,一生富贵,寿终正寝么? 凭什么? 几秒的沉默,许景昕似乎笑了一下。 就在周珩疑惑的同时,他问:“你有没有听过一个道理?” 周珩应了:“什么。” 许景昕说:“一个人身处逆境和低谷的时候,其中也会暗藏着即将成功的信号,反过来,一个人成功了,事事顺心,这里面也同样埋藏着会失败的因素,一不小心可能就会大难临头。” 第69章 30 chapter 30 许景昕话音落地, 周珩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在许景昕以为她不会接话的时候,周珩突然说:“我对成功和失败的定义,和旁人不同。我要做的事, 经不起失败。” 她的语气与平时不同,里面似乎蕴含了很多意思,而且并不轻松。 可就在许景昕准备回应的时候, 周珩却笑了一声:“谢谢你跟我聊天,听我发了这么多牢sao。我不打搅你了。” 然而就在周珩准备切断电话的时候, 许景昕突然叫了她的名字:“周珩。” 周珩一顿,就听他说:“执着和执拗, 是有明显区别的,却又相隔一线。” 周珩又笑了下:“我明白, 谢谢。” …… 同一时间, 于真正坐在许家大宅某间卧室里,手里捧着一碗燕窝, 慢条斯理的吃着。 她看上去是个恬静祥和的女人, 与人说话时细声细气的, 就连眼睛的轮廓都透着无辜, 没有半点攻击性。 这样一个女人,无论怎么看都是宜室宜家,会激起男人保护欲的。 于真身处的这间卧室, 是过去许景枫住过的。 她一边吃着燕窝, 一边环顾整个屋子的装潢摆设,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许景枫吸毒身亡之前, 他们的最后一次对话。 那天, 宴会进行到很晚, 许景枫的心情原本是舒畅的,因为他邀请的宾客全都来了,每个人都给足了他面子,令他以为自己还是过去那个许家大少,还能延续往昔的荣光。 而许景枫平时合作密切的几位宾客,也留到最后。 许景枫单独给那几人开了瓶好酒,本想坐下来进一步拉拢关系,细谈日后。 可怎么想到几人谈了不到十分钟,就发生龃龉。 前半段于真并未听到,等她端着果盘过来时,就见许景枫脸色极差的说了句重话,当场下了对方的面子。 对方十分尴尬,很快离开。 其余几人也再没兴致留下来,纷纷找了借口。 于真很惊讶,将果盘放下便问许景枫,发生了什么事。 许景枫并未细说,大概意思是,他是真心实意谈合作,可对方却拒绝了,好像是有了新的合作对象,完全不给他面子。 合作这种事,成或不成本就是常态。 于真听了,便宽慰许景枫不要介怀,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 但许景枫自尊心一向强烈,从来都是他拒绝别人,哪容得下被人拒绝? 他脾气一上来,就猛灌了几口酒,接着就说头疼,拿起桌上的头疼药就要吃。 于真上前阻止他,但许景枫却听不进劝,将药和酒一起灌进肚子里,随即又拿了两瓶酒,就要去地下室。 于真知道,接下来他会关掉监控,一个人躲在监控室里吸毒。 于真冲上前,一把拦住他,眼圈跟着就红了:“景枫,你醒醒,不要逃避现实了,那些东西只会毁了你,它们帮不了你!” 许景枫推开于真,说:“你不要管,这是我的事。” 于真又去抢他的酒瓶,叫道:“你才吃了药,又喝酒,又……你不要命了?” 许景枫仿佛被这句话刺激了,当场发了怒:“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烦!你要是看不惯,你可以随时走。” 于真伤心欲绝的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直到许景枫拿着酒一路走向台阶,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很快就传来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于真低下头,又一个人待在客厅里片刻,随即默不作声的将桌上的狼藉收拾干净,这才离开。 此时别墅里的监控已经关掉了。 于真来到院子里坐下,看着天上的繁星和月亮,脸上虽然还挂着泪痕,表情却已经转淡,哪还有半点伤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于真的手机响了,来电是一串匿名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