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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刻,她只想去握住这年少时唯一的念想。 她想见他。 两年了啊!那一次被从朱雀长街带走,在软轿中看见身骑白马的少年将军孟沛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多想见他一面。 世子伪造她的书信,写的那些话一定是让他恨极了她。 但她还是想在死前见他一面。 只是已经不能够了……水像石头一样压在她身上,她太累了,实在太累太累了。 在抓住解结锥的一刻,她无力闭上了眼睛。 沉重的水面将的吴嬷嬷的哭喊声隔断开来,她仿佛又隐隐听见了肃萧的马蹄铠甲声,这一回,会是来接她的吗?她嘴角带了一丝悲伤的微笑。 据说寒露时,雀鸟消失,而海边出现很多蛤蜊,条纹像是雀鸟,所以大家都说这是雀鸟变的。 谓之雀入大水为蛤。温宣鱼知道不是。雀要入了水,才不会变成蛤蜊,死了,一切都没有了…… 一切,都罢了……如果有来生,她只想平平静静在乡间安安静静活下去。 此刻寒山寺外,震颤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轰隆如塞北的风霜。 戎装男人踏马直入山门,一直到了后寺,他手撩斗篷翻身下马,年轻俊美的脸上眉眼极低,明明是极为俊朗的容貌,但却带着危险的压迫感。 他下马瞬间,左右戍卫齐齐下马,后退半步,地上黑压压跪了一片女子,男人甲胄的深衣领口暗纹如树枝交缠在他手腕,他的刀刃仍在刀鞘,却带着血的气味。 他抬头看地上的女人们,没有看到他想见的人,副将厉声问:“温宣鱼小姐在哪里?” 吴嬷嬷颤抖了一下,爬出来:“大人,大人,姑娘她……”她哭起来。 温宣珠抓住机会撩了一下头发上拜:“殿下,我们早知道此女对你不忠,水性杨花,所以提前为您处置了她……” 她的声音突然哑了下去,嘴唇开合间,锋利的刀切断了她的舌头。 面无表情的翊王看着她,她惊恐捂住了自己的嘴,鲜血从她口腔涌出,但更多的,从她脖颈的地方涌了出来。 “捞。”翊王的声音如修罗鬼王般阴森可怖。 没有他的允许,她不能! 随着水声起落,少女的尸体从井里面捞了出来,和乌黑长发一起垂下的是那只紧握的素手,而在他一步一步走过去的时候,她的手突然松开,一枚漂亮的龙首蛇尾解结锥滚落,落在了他瞬间涣散的眼神中,他手里一张信笺随之滚下…… 信笺上属于少女的字迹,带着些许稚嫩,直白温软。 “季泽哥哥,这是给你的第三十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了。上次信里说起的那种皱纱的裙子我用不上了,温家给我一个新的出路,给我找了一户新的人家。唉,这样的日子真让人难看。若不是为着舅舅,为他们还微弱的那一点帮助,为没有还上这一份恩情,我真不知如何坚持下去了。季泽哥哥也觉得我烦人吧,我早是不配和你写信了,更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但今天仍然腆颜恳请季泽哥哥,我出嫁以后应该是不能回来了。若是将来你回了,劳你看在舅舅面上照看一下舅母他们,她生了实哥儿后一直咳着。而我,忘了我吧。” 第2章 “嗯。看她。” 四周都是喁喁虫鸣和蛙声,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温宣鱼只觉昏昏沉沉,残余的暑热难熬加之高热,浑身发热得难受,她翻了个身,汗浸的软草席上一个隐约拓印出来的人影,屋子里飘着淡淡的药味。 迷迷糊糊中听见外面有个妇人在哼哼唧唧低声骂。 “——恨不摔这小猚子脑破,怎就这么不懂事,看看,这闹出的一病又是钱……咳咳,你别动炉呀,前儿让你晾晒,这柴还这么湿——呐,钱啊,你自己算算账,户赋两百钱,献赋今年又涨了,现在得七十,且不说你我的算赋,现加口钱一人三十钱,咱四口就是一百二十钱,等明年这个肚子里的出来,三年后又加三十钱……” “好了,”另一个男子带着笑的声音道,“账可有你这等算的,阿鱼今年十二,过了年就是十三,再两年也就出阁了,哪里还算什么口钱。” 蓦然听清这男子声音,温宣鱼的身体僵了一瞬,她用尽全力,终于艰难睁开了眼睛,顺着侧卧的目光看去,屋子里黑漆漆,外面却见天光了,窗外面街沿下还有淡淡的火光一远一近。 破旧的支摘窗上的两根挂着竹竿伶仃靠在墙边,一段驱蚊的火绳烧到尽头,朝暮村外不知远处哪一家的狗在叫,回音绵长。 是了。 是这里…… 是这里啊! 温宣鱼呼吸一窒,眼睛蓦的热了一瞬,鼻腔发酸,喉咙刹那低低发紧。 这是六年前的舅舅家。 池水淹没的感觉还在,但……她没有死。 她又重新活过来了! 温宣鱼感觉到心脏小鼓一样跳动着,她记得!乾福四年这年夏末,她因挖野糖滕摔下水塘,昏睡了三天三夜。 这一年她十三岁多些,正不谙世事地养在舅舅身旁,唤舅舅做阿翁,唤舅母做阿娘。 而她真正的阿娘这时候已经过身十三年了。 阿娘小时为了舅舅看病自卖为婢,坎坷一生后来生下她,因被温家厌弃赶到庄子上,病死的时候一床席子裹着扔进薄棺中。舅舅那时收到府里一个相熟长随的信连夜走了两天去,在那四面漏风的破庄子里站着浑身颤抖,心跟割着一样痛,他哪里知道月月寄钱回来报平安说都好的meimei竟然是过得这般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