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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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是可行走阴阳? 哪那么神奇,不过小和尚我倒是可以变只幻蝶,长孙大人你看! 一只七彩蝴蝶在灵然手指尖翩跹成型,起先是一对触须,随后是布满了星光的蝶翼。触须微动,双翼上斑纹栩栩如生。 哇!国师大人好手段!如此绝妙幻术,当真是某生平仅见! 蝴蝶自灵然指尖离开,盈盈地扇动翼翅,飞至长孙无忌周身,在他官帽上逗留了数息。 长孙无忌目光亦随之流转,片刻后,幻蝶消失,他可惜地将头转过去,打算与灵然说话。就见灵然正将整只左手塞在嘴里,菱角唇险些撑破。 国师你这是?长孙无忌大惊失色。 呜呜呜! 灵然抬头,对上长孙无忌关切的脸,只得呜呜呜苦笑两声,喉管动了动,最后化作一个无声的摇头。 噢,想必此法不可对人言?长孙无忌骑坐在马背上,手中执着马鞭,望向方才蝴蝶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 灵然摇头。 国师放心,某绝不对人提及此事! 摇头。 国师不信任某? 摇头。 那是? 呜呜呜 灵然艰难地将左手从口中.拔.出.来,大口呼气,然后认真地对上长孙无忌的眼睛。刚想说话,一张嘴,舌尖盘着一条通体漆黑的蛇。蛇头昂然抬起,正对着长孙无忌。 嘶! 黑蛇吐了信子。 可怜长孙无忌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灵然,见黑蛇冒头,就眯眼凝视这条蛇芝麻粒大小的一双眼。此刻叫黑蛇这样一吓,一口气没提上来,身子往后一仰,险些从马背上倒栽下去。 呜呜呜! 灵然急,想喊一声当心,结果舌头叫黑蛇绞住了,说不出话来。 黑蛇得意洋洋地往上仰了仰头,蛇尾一翘,啪嗒,轻轻地弹击在灵然小舌处。 灵然呛的脸都憋红了。 刚巧长孙无忌回神,在马背上坐直身子,一见灵然凸目张嘴,舌头里还有一条黑蛇,表情极其狰狞。他这一惊,登时又险些坠马。 国师大人好神通!某领教了,不胜佩服!那个,国师啊,某突然想起与魏大人还有一事要谈,就先不陪国师叙话了哈! 长孙无忌说着,拍马落荒而逃,一溜烟往队伍后头找魏征去了。 灵然扭头,眼睁睁地目送面容秀美谋略滔天的长孙无忌离他而去。风一吹,长孙无忌后背上的衣衫都紧紧贴在脊梁骨上,大片rou眼可见的洇湿的汗迹。 呜呜呜! 灵然哭丧着脸,没精打采地坐在马背上耷拉着两条腿,时不时拍打一下马腹。 直到天黑,长孙无忌都没再出现在他面前。就连中午用膳时都刻意躲着灵然,目光从不与他对视。 * 当天傍晚,继长孙无忌后,昔日李世民尚未发迹时的.秦.王.府.十八学士之首杜如晦也来冒了个泡。 灵然对传说中的房谋杜断很感兴趣,确切说,是对这个姓杜的脑子很感兴趣。但是脑子长在头顶,他不由自主多看了几眼杜如晦。 国师青春尚好,今后有何打算?杜如晦眯着眼笑问道。 有何打算?灵然视线仍落在杜如晦额头上方,龇牙咧嘴地从指尖拽下黑蛇,笑道:没什么打算。不知杜大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不过国师今后可有想过还俗? 咦?难道杜大人家中有女儿? 杜如晦噎了一下。 想婚配给小僧? 杜如晦瞬间脸黑了。还不及说话,就见灵然突然哎呀一声大叫,一条筷子粗细的黑蛇从他指缝间溜出来,冲杜如晦张牙舞爪地嘶嘶连声。 杜如晦: 再然后,就连运筹帷幄的杜大人都溜了。 灵然没空去追,只得一个劲儿地安慰发狂的大郎同志。 大郎,我真的就是随口一问。 可你看上了他家女儿! 哪有!我真没有! 你有! 我没有! 拍马走远的杜如晦恰好回头,就见灵然口中嘶嘶声不断,正在一个人自言自语,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冷战。 再然后,就再没人过来与灵然搭话了。 * 再然后 灵然只得绷着张脸,装起了高冷。但凡路上遇见别人偶然与他说一句什么,他都是点点头,微微一笑,眼儿弯弯,笑如二月春风,却到底不敢多说话了。 大概是看出他不太愿意兜搭,渐渐地,他身边,百里之内无人烟。 虽是行走在千军万马中,灵然却觉得自己如同独自行走在荒漠,一股nongnong的生人勿近气息从内而外散发而出。 直行到山脚下,李世民招他入大账时,灵然才从那喘不过气的孤独感中挣脱出来。 国师今日恐劳累了些! 李世民正坐在桌案旁,见他进来,丢开笔,带笑说道:还需再有七八日,便到泰山了。到时还得劳烦国师,替我大唐祈祝五谷丰登风调雨顺。 要得!要得! 灵然苦笑,随即龇牙道:但是这天上一日,地下三年,就算小和尚我的祝祷叫上头听见了,也得三年后才开始,那可如何是好? 朕,可等不得三年! 李世民一口截断,随即道:这个嘛,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说罢,大笑站起身,右手大力拍在灵然肩头。 九五至尊的龙爪拍在肩上,震的灵然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抖了两下。黑蛇昂然抬起头,像是极为不忿,但是到底忍耐了一下,没当场嘶出声。 这是朕交付你的第一件差事,你可得仔细些! 倘若出了岔子呢? 出了岔子?李世民冷笑一声,眼角乜着灵然,淡声道:朕不介意告诉你我大唐律法有多少种死法! 灵然: 不是,圣主啊!这事儿它当真不好办! 抗旨也有很多种死法! 灵然: 黑蛇:嘶(消音中) 灵然忙不迭将左手藏入袖中,大拇指摁死黑蛇拼命往上抬的小脑袋,点头哈腰地应了声是。 国师还有何疑问? 么有啦!一点儿问题都么有! 李世民微微一笑。 * 从大帐内一出来,扑面一阵黄沙吹的灵然迷了眼。他苦哈哈地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眼圈都有些微红。 大拇指刚松,黑蛇就嘶了一声,语调极昂扬。 灵然: 懒得搭理他。 黑蛇继续嘶嘶。 灵然继续走路,边走边揉眼睛。低垂着头,眼角挂着一滴生理性盐水。 黑蛇许久不见灵然回应,终于诧异地昂起头,四面转动了一下。随即像是突然发现了灵然的红眼圈,愣了愣,一股怒气还没发泄完,就先服软了。 黑蛇怂怂地嘶了一声,磨磨唧唧地道:宝贝儿,你不须与他们这样认真兜搭,反正我们快走了! 这不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嘛?灵然没好气地回他。哪怕是在皇宫里做个和尚,小和尚我也得兢兢业业啊! 灵然说话负气,加上那微红的眼圈,嘟起的菱角嘴,看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黑蛇越发怂,窝囊了半天,最后小小声嘶道:不就是祈雨吗?下一场雨,何等容易的事! 呸!容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灵然愤愤地啐了他一口,然后忽然想起什么,盯着黑蛇道,对呀,你可以帮忙啊! 这家伙真身可是条龙!云从龙,风从虎。这云来了,可不就是有雨? 灵然欣喜若狂地抬起左手,盯着黑蛇上瞧下瞧,越瞧越欢喜,忍不住手指一阵猛摇。大郎同志,你这次可得给点力!我就全靠你了! 灵然一亢奋,脊梁骨都拔直了三分,菱角唇朝两边轻扬,黑白分明的鹿眼里bling bling放光。 黑蛇瞅他来讨好自己,反倒懒洋洋了,又重新弹回灵然指尖,眯着芝麻粒大的一对眼,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这种小事儿,最是吃力不讨好,又耗费灵力。宝贝儿,我们很快要离开了,无需积攒这些名利。到离开时,别灵力不够,出了岔子。划不来! 灵然见黑蛇又改了口,愤愤地踢飞脚边一粒石子。 你做不做? 划不来! 就一个字,做还是不做? 宝贝儿,这不是吾吝啬,须怪那人皇多事 做不做? 不做。 好!你好!灵然呲牙冷笑,气的胸脯都一抖一抖的,白衣剧烈波动。随后猛然拽下死命缠住他无名指的黑蛇,狠狠掼在地上。 之后三天,无论黑蛇怎样又哄又服软,灵然都再没与他说过一句话,整天绷着个脸,唇角嘟的高高的,足以挂一串油瓶儿。 * 新任国师到底是什么脾气? 大唐的文武百官们摸不清,倒觉得这人傲的很。见灵然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越发不敢靠近。 虽然模样俏,但架不住那白衣不染尘啊!整天嘟着个嘴,瞧着像是对谁都不欢喜。 这次,不仅文官们不来灵然面前晃荡,就连素来粗神经的武官们都跑的远远的。 直行到泰山脚下,灵然这一路一个朋友都没收获,倒是在朝内获得了一个神鬼莫测的名声。当然,这是很多年后,灵然在魏征家吃酒时无意中才得知的。 第82章 孤僧灵然(志怪)48 八月初一,天高秋爽。 灵然掀开大帐走出来,劲风吹动衣衫猎猎作响。有那么一会儿,他凝视着天空飘渺的白云,没有说话。 又想起那灭天界,人人都道他师门是天下第一凶残。师门所在处白云缭绕,那么于此界的人而言,逍遥山是在云中之上,还是那云中之山呢? 他这么想着,不由得呲牙一笑。黑蛇像是一瞬间明了他心中想法,嘶嘶出声。宝贝儿,吾那日所说的都是气话,你不要当真! 我没当真! 灵然笑了笑,随即埋头往前一个人兀自走了。他没有回自己分到的帐篷,也没去文武百官所聚集的山凹。他沿着这荒草,一路往泰山后头走。 黑蛇再与他说话,他也不答了。 像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变化。但是没有人知道,那一天,即将封为国师的灵然究竟走到了何处,见到了什么,又思考了些什么。 他将黑蛇丢在草丛深处,黑蛇爬起来要追,他回头,手一指,笑容极淡。 大郎,你我之间,须有距离。 距离是什么? 若你今日再追来,你我之间,就连朋友都没的做。 黑蛇愣了愣,蜿蜒游走于草丛,眼睁睁见那一袭熟悉的白衣渐行渐远,最终隐没于青烟雾霭深处。 * 又隔了三天,李世民到底在封岳大典后下诏,将灵然正式加冕为国师。 那日,灵然一身黑底绣着白鹤的大氅,头上带着高高的紫金冠。他站在那里,望了眼自家手中托着的李世民刚赏的紫铜钵,只觉得不伦不类。 不该是披袈裟吗? 他垂下眼皮,问一旁俯身趴跪在他脚边替他抚平褶皱的内侍。 回国师大人,那内侍小心抚平掌心内最后一道褶子,声音里带了点笑音。这是大唐第一次封国师,想必这行头,是圣主的意思。 哈,估计原来是想封道士的!可惜阴差阳错,叫他一个外来的和尚给夺了。 灵然心里淡淡的自嘲了一声。手指一弹,紫铜钵发出嗡的一声震响,余音袅袅,直传出帐外。 太子李承乾揭开帘子进来。今日李承乾一身胡服,越发显得蜂腰猿背,眉眼俊秀的不像话。 都出去!孤与国师有话要说! 是! 七八个内侍领着十几个宫娥躬身退出去。空荡荡的大帐内,风从掀开的帘子外搅进来,荡的灵然心下一阵警惕。 太子有何话要对贫僧说? 灵然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下意识将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托着紫铜钵,一脚后撤,拉开了战斗的姿势。 李承乾眼角扫见,勾唇冷笑一声。怎么,国师大人也知道心虚? 今日李承乾不醉酒了。 不醉酒的李承乾,瞧着倒有几分像李世民,说话笑不嗤嗤的,总像是有着一种未尽的深意。 灵然呲牙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糯米牙,眼角微弯。太子爷,您有事直说!小和尚我是个笨人,这人笨吧,心眼儿就是实的,不通窍! 李承乾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大氅领口,面目狰狞地道:孤要你记着!你今日的荣华富贵,都是拿崔彧的命换来的! 哟!那可不是崔彧 灵然还没辩解完,就见李承乾突朝他脸上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一大口浓痰,就这样眼睁睁朝他飞射而来。 我.cao.你祖宗! 灵然下盘一个扫堂腿,整个人端着飞快往后退开。这一退,直接退到了帐篷外。砰一声,硬生生穿过帐篷的油毡布,落在青草盈盈的泰山脚下。 什么人?! 两个巡视的羽林军立刻冲过来,手按在刀柄。 没事,没事儿! 灵然理了理大氅,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那个,本国师试试新衣,看是否适合走动。哈哈! 他干笑两声,随后在羽林军们将信将疑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走开。 走到没人的地方,灵然停下脚步,摸了一把自个儿的脸,皱眉对黑蛇道:大郎,这位太子爷 嘶嘶!待吾去灭了他! 算了算了,反正他也是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了几天了! 灵然挥挥手,漫不经心地托着紫铜钵,重新往十几丈外的大帐走去。 在他身后,草丛内一块暗蓝色锦缎拱了拱,随后抬起来,却是一个穿着暗蓝团花纹上衣的垂髫小儿。眉眼与李承乾有三四分相似,正是李世民嫡三子晋王李治。 李治手中抓着刚从草地中捡起的纸鸢,望了眼灵然的背影,随后垂下眼皮,慢慢地攥紧。 几息后,手中纸鸢碎成数片,飞在半空中,破布一般,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