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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回信 第111节

    许多年后,她痴痴抬起头,迎向解凛通红的眼睛。

    她只说:“我在找,小猫。”

    但原来找了一大圈,它就在家附近,只是睡着了。

    还像以前一样。

    第55章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然而,这种难得的正常交流似乎仍显得奢侈而短暂。

    一夜过后。

    第二天的诊疗过程依旧进行得堪称艰难。

    磨磨蹭蹭耗了大半天,心理医生终于从卧室出来,在客厅和解凛坐下聊天。

    而等待许久的解凛。

    亦最终从面前的心理医生口中,久违地听到了“癔症”这个名词。

    有一瞬而过的怔愣。

    “我曾经有个战……朋友,也得过这个病。”

    他说:“也是在受到惊吓之后突然发病的——之后就完全处在一种类似梦游的状态,或者长时间保持在一个动作不动,也不吵,不和我们任何人交流。”

    尽管事隔经年。

    解凛对这件事仍然记得很清楚。

    因为惨痛的经历本身,发生在一个只比他大了几岁、在任务中万幸生还的缉毒警察身上。而也就在他手术脱离危险的当日,他还未来得及撤离边境的的妻儿,被报复者乱刀砍死,横尸街头。

    从那以后。

    那位警员再也没有主动开口和周边人说过一句话。

    不少人都说他是受到刺激疯了。

    旁观者有之,同情者有之,当然,也有人不解他怎么如此轻易就被“击溃”。解凛毫无疑问属于后者。

    直到后来和老头子一起去看望那位退伍的前辈:那时他已从警队卸任、回到农村,每天如一个普通农民般在田地里挥汗如雨。

    一切都仿佛恢复了正常。

    他没有别的问题,只是依然不太爱讲话。每天与农田为伴,机械式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解凛看在眼里,于是又私下里问老头,说逃避是没有用的。

    为什么不试着帮他治疗?也许还能让他回到警队发挥作用。

    在彼时的少年看来,学了一身本领,熬了千辛万苦,就这样度过余生,未尝不是一种残忍。

    老头闻言却摇摇头。

    又反问他,说如果逃避能活,直面就要死,你觉得别人会怎么选?

    “你看得到的,都是扛过来的人;你看不到的地方,解凛,这样的人还有千千万万个。几十年后,你未尝不会理解这种选择。”

    当时的无心感慨,多年后竟一语成谶。

    许多年前,曾经对此嗤之以鼻的少年,许多年后,果然迎来了殊途同归的命运。

    解凛突然沉默下来。

    又回过头去看长廊尽头的卧室。

    没有关严的门扉,只有迟雪一人的房间,却隐约传来孩子气的“对话”声:

    她显然对于昨天买来的小猫玩偶情有独钟,却又放不下可爱的黄鸭子。

    于是,在黄鸭子和白色小猫之间难以取舍,索性自己囫囵扮演起这两个角色。

    “争辩”着到底谁才更应该放在床边靠近她的位置的同时,也像初学说话的孩子,嘴里不时发出些含混不清的气声——

    模样之专注认真。

    仿佛房门外的世界已彻底与她无关。

    身在哪里,身边有些什么人,所有的一切都无法再撼动她内心默默关紧的“门”。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一天下来,无论心理医生采用什么样的办法,都无法撬动她亲口说出自己这一段时间的经历。

    她拒绝和人沟通过去。

    就像当初的那位“前辈”拒绝和任何人聊起感受、聊起后悔。

    他们并不是失忆。

    只是不愿意回头的恐惧支配了一切。

    “……所以,她还是完全认不出我给你的那些照片吗?”

    解凛忽又侧头看向面前的心理医生,“她爸爸的照片,你给她看了,也没有反应?”

    “没有。”

    “但我的确是在她以前的家附近找到的她。”

    “这不奇怪,”医生闻言,摊了摊手,“很多病人在潜意识里都会有一个她自己默认‘最安全的地方’。很大概率也就是这个念头支撑着她,所以哪怕在精疲力尽的情况下,还是一直不停地试图靠近那个目的地。”

    说罢,见解凛表情仍然凝重,又给他长篇大论介绍了一番癔症的痊愈病例和注意事项。

    最后才总结道。

    “总之,癔症不算是一种罕见病,病发原因也有很多种,通俗点说,就是逃避痛苦或者孤独,对抗外界或者自身无法承受的压力。”

    “……”

    “至于具体的症状,别说神游,就算是失忆、瘫痪、假性痴呆,老实说这些年来我也看到过的案例也不少——毕竟现代人的困境真的算是千奇百怪。如果心理问题真的能够随随便便无障碍面对,就不会有我们这些心理医生了。”

    说着。

    老先生将自己实习生送来的药片分门别类装好,颤巍巍推到解凛面前。

    又道:“不过当然,癔症作为其中一种比较特殊的心理疾病,也的确存在不药而愈的情况。而且,就算拿给我们专业的人来治疗,其实也多半只能用心理暗示的疗法来辅助病人抽离而已。只是现在考虑到你爱人、她还有主动攻击人的情况,所以我再给她开一些抗精神病、抗焦虑和帮助睡眠的药。”

    “……好。”

    “但如果她还有继续攻击你的话。”

    预约的诊疗时间已到,老先生站起身来。

    临走前,又向他抛来一声严肃的提醒:“那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因为心疼或者之类的原因耽误治疗,哪怕让她吃点苦,受点累,还是送去专业的精神病院,或是疗养机构来介入治疗比较好。”

    理智地考虑。

    这当然是最“高效”也最能够节省精力的选择。

    解凛这次却始终无话,没有任何回应。

    直到目送那位医生离开。空荡的客厅里,只剩下他静静看着那些几乎堆成山的药盒,仍然在沙发上坐着沉默了很久。

    末了,起身慢慢走到卧室门前。

    迟雪此时依然还坐在床上,背对着他和玩偶做“长期斗争”。他的脚步声显然没有惊动到她。直到他走过去,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持续十分钟在床边坐着不动后。

    迟雪终于注意到他,呆呆抬起眼来。

    紧接着护食一般,把铁盒、小鸭子、小猫拢在怀里。

    他蓦地失笑。

    只能一本正经地哄她。

    甚至把双手举起,一副清白的投降姿态,说:“我不抢你的。”

    “……”

    “我还会给你买新的。”

    解凛说:“你想要小猫,是吗?”

    “……?”

    迟雪歪了歪头。

    *

    解凛第一次带迟雪出门,是带她去了附近的宠物店。

    因为怕她被人群吓到,还提前一天联系了宠物店的老板,包下了一上午的“单独使用权”。

    但事实证明,迟雪其实并不大吵大闹——她哪怕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从来不愿意主动给别人添麻烦。至多只是像个小蘑菇似的蹲在猫笼前,看猫舔爪子挠肚皮,一副惬意的样子,她就“嗬嗬”直笑。

    解凛也不打扰她,就跟着蹲在她旁边。

    她听得懂或听不懂,他也小声地在旁边给她介绍,说这只是什么猫,那只又是什么品种,眼睛是什么颜色,他不厌其烦地教她说话或认字,迟雪偶尔会侧过头来看他,最初是疑惑地眨巴眼,后来,她也一眨不眨地看他,突然笑一笑。

    “猫。”

    她叫他。

    “我不是猫。”

    而他立刻纠正:“是解凛。”

    “……小猫。”

    “是解凛。”

    “……?”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纠正,她似乎觉得不开心。

    于是皱了皱眉,突然便又不说话了。

    他就这样沉默地和她大眼瞪小眼“对峙”了半分钟。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