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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娥的身后,当先一人,是阿渺的堂姐萧华音。 华音幼时与令露交好,也是帮忙嘲笑揶揄阿渺的“主力”之一。陆元恒掌控建业之后,萧华音与许多滞留京城的萧氏宗室一样、失去了原有的权力地位,及笄之后,还曾被陆元恒下旨赐嫁给了张隐锐的内侄。 后来南朝倾覆,萧劭将萧氏宗亲接至了洛阳,萧华音便自主废了婚事,随着宗室一同北上。如今时常跟在令露身边,帮忙照顾太皇太后的起居。 她抬眼望见阿渺,连忙上前行礼:“长公主。” 阿渺的视线,却越过萧华音,定定落在了她身后二人的身上。 一年多未见,陆锦霞的神情憔悴了许多,昔日在建业城中执掌权柄的凌厉、被一种更似冷漠的傲然所代替,腰背挺直地娉婷而立,容貌依旧有种盛放的美丽。 而另外那人…… 萧华音循着阿渺的视线转头,解释道: “哦,淮南郡侯和郑国夫人今日领了封赐,主上特许他们去长生殿叩谢太皇太后慈恩。眼下我们正要一同去流光殿的夜宴。” 陆锦霞盯着阿渺,走上前来,敛衽行礼: “长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阿渺想起两人最后一次的见面:溅满鲜血的太极殿、被割去了头颅的程卓、哭喊着的孩子,还有怒吼着必取自己性命的锦霞…… 她莫名有些尴尬,踌躇一瞬,唤了声: “霞姐。” 锦霞似乎从阿渺的反应中读出了些什么,目光闪烁着几许探究与研判,继而转向身后那道踯躅的身影: “阿澂,怎么不来拜见公主?” 阿渺隐约体会到了锦霞语气中的某种意图,思绪一瞬杂乱难辨,垂眸道:“不必了!” 语毕,转身就往御舫的方向走。 走出两步,却又迟疑着停了下来,沉默片刻,轻声吩咐侍官: “让他们……也一起上船吧。” 阿渺与萧华音幼时不睦,长大了好像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一起坐进了舫中,都下意识地回避视线、拢袖沉默。 倒是锦霞显得大方闲适,越过舱窗、观赏着御湖两侧景致,叹道: “能在洛阳建造如此大的人工湖,着实难得。” 转向阿渺,“长公主是更喜欢洛阳,还是建业?” 阿渺斟酌了一瞬,“当然是洛阳。” 锦霞笑了笑,站起身来,“那可否请公主略尽地主之谊,介绍一下宫中名景?” 说着,盈盈走出舱门,踏上甲板。 阿渺踌躇片刻,也起身跟了出去。 湖面水声轻涟、夕光潋滟,两侧花林盛放,美不胜收。 船舷一侧,因避嫌而独留舱外的陆澂,一袭天青长袍,迎风而立,闻声转过头来,侧颜映在暮色里,如月如玉。 锦霞顺着阿渺的视线投去一瞥,轻勾嘴角: “听阿澂说,你跟他在海岛上一起生活了一年多。看样子,你们相处得还不错。” 阿渺抑住情绪,走到船头,低声却清晰地说道: “霞姐若以为,利用任何已经过去的情分、就能拿捏住我,那可趁早死心。我皇兄既已饶了你们的性命、又赐予爵位,足见宽宏,你也应该知足了。” 锦霞面色不改,垂眸理了理袖口,“你以为,我是在为自己博什么吗?我只是可怜阿澂。他这一生,活得比任何人都清醒,可偏偏却又不得不、一直为别人而活。若是你,还因为他曾为你所做的一切、有一点点的愧疚或者感动,那么请你、和你的兄长,不要把不该他承受的罪责与屈辱、强加到他身上。他至此所受过的痛苦,已经足够抵消生为了陆氏长子的原罪了。” 阿渺盯着脚下的湖水,一语不发。 洒金檀木的御舫专为圣驾而建,驶得尤为平缓,软绵幻动的仿佛行游于流云之中,就连时光都显得漫长起来。 锦霞等待了一会儿,不见阿渺表态,转身默然离去。 阿渺兀自枯立了良久,直至耳畔有人轻声开口,方才回过神来。 “不管我阿姐对你说了什么、提了什么要求,都别放到心上。” 阿渺侧头抬眼,见身旁的男子不知何时走近,眉目清濯、语气歉疚,“她只是……习惯了博弈的生活。” 阿渺扭开了头,口气怨怼:“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的主意,专门跑到我面前来装可怜、求庇护?在大殿上那么拉下脸的事你都做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陆澂沉默下来。 良久,低低道:“好,就算以后我亲口求你,你也不要管。” 在泊船处遇到阿渺,实非他所愿。跟了过来,便是想提醒她,不要管他,也不要可怜他,更不要因为他、成为旁人议论指摘甚至利用的对象…… 阿渺望着湖面,只觉喉间堵塞得厉害。 “谁会管你?我又不是傻子,跟你们这些罪臣拉扯上关系……你jiejie会算计,可我也是宫里长大的人,而且还是我五哥的meimei,能比她蠢多少?” 她低下头,指尖抠着船舷上的檀木花纹,顿了顿,“反正最傻的一直都是你!我要是你,就想法保全自己,离开洛阳、北上柔然,想办法在那边安稳度日,也是好的。我皇兄看重声名,只要你不兴兵起事,他不至于迁罪妇孺、责罚到你jiejie身上。就你这种傻兮兮的人,你jiejie竟然还以为我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