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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渺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正打算动手推人,一抬眼却瞧见面前一个切开一半的嫩黄果子,足有甜瓜大小,清香四溢。 “先吃点东西吧。” 陆澂将果子递到阿渺手边,“你长时间不曾进食,先慢慢喝点甜汁……” 阿渺垂下眼,见果瓣中央凹聚着清亮的果汁,瞪着盯了半晌,怔怔无语。 她从小就喜欢吃冰冰凉凉的甜食,以前心情一不好了,乳娘就赶着给她做冰镇的梨膏、酥酪,后来大了,五哥也还时常拿这样的法子哄她…… 阿渺抹了把眼泪,下意识地伸出手,慢慢接了过来。 陆澂又从怀里掏出根削过的竹管,递过去,“用这个。” 阿渺伸手接过,插到果汁中,低下头,尝试地啜饮了一小口。 好甜…… 饶是心中情绪依旧复杂,她不禁又多尝了几口。清甜的果汁顺着喉间滑入腹中,先前因为饥饿而产生的难受感渐渐缓和了几分。 “这海岛上的果树很多,还有些珍奇的草药,从前我只听师父描述过。” 陆澂凝视阿渺片刻,害怕再触怒她,移开视线,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愿跟我困在这里。”他将重音压在了“我”字上,微微一顿,又道:“但此间的草木无罪、也不是我们陆家种的,天地所赐、尽可采撷。” 阿渺愣了下,吮饮果汁的动作缓缓停顿,捏着苇管的指尖轻轻掐出了痕迹,却不看他,嗫嚅怼道: “赐什么赐?一座破孤岛,周围什么也没有……” 她垂低头,微微偏过身子,不再言语。 陆澂之前瞧见阿渺的神情,心中就曾有所猜疑,此刻听她说出“孤岛”二字,更是坐实了自己的推断。 他沉默片刻,站起身,走到沙滩上,将收集起来的一些物件,一一拾掇整理,然后将一块圆石压到晒干的叶片上,抽出了软剑。 利用金属与石块摩擦产生的火星来生火,阿渺从前在天穆山也曾看哑老头做过。 她喝完果汁,一面用竹管挖着果rou,一面忍不住觑看陆澂的进展。 夕阳西斜,海滩上一片金色耀目,将男子挺拔的身影勾勒得异常清晰。 他俯着身,左手执剑,一遍遍将剑刃在圆石上迅速划擦过,每一次的动作都难免牵动全身的伤口,不受控制地滞慢一瞬。 阿渺是习武之人,自然看得明白,陆澂的右臂……大概是废掉了。 她垂下眼,默默吃完果子,起身收拾了下果皮,又踱到海边洗了个手,慢慢转身往回走的时候,经过陆澂身后,似是不经意地扫了眼圆石下的枯叶,踯躅片刻,走过去蹲下了身。 “哪有用这么厚的叶子的?” 她语气讥嘲,伸手将石下的枯叶一点点撕扯细碎。 陆澂撤回剑,抑住牵动了伤口的痛楚,平复气息说道:“现在是夏季,枯叶难寻,岛上亦无火绒草……” “你刚才不是把这岛夸得跟神仙宝地似的吗?还不是什么都没有。” 阿渺凶巴巴地打断他,站起身,后退两步,解下腰间的冰丝链,弹开铁蔷薇,朝圆石上倏然击去。 啪的一声,圆石被击断开来,碎成了两半。 怎么会…… 阿渺皱起眉头,蹲下身捡起碎石查看,一点儿火星的痕迹都没有。 “火星……要靠刮擦才会出现。” 身后的陆澂,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还是我来吧。” 阿渺顿生窘意,同时胜负心骤盛,守着“工地”不肯退让: “不可能!把你的剑给我。” 她朝后伸出手,等到陆澂终于将剑柄放到她掌中,迅速移至身前,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捻起铁蔷薇,将剑刃和花瓣凑到一处,使劲击了一下。 几点火星,落到了脚下。 果然! 铁蔷薇用料是玄铁,而软剑淬火的药水独特,以前跟他交手的时候,就常常火花四溅的…… 哼,谁说非得要刮擦? 阿渺铛铛地敲着兵器,忍不住眉梢轻挑,接着开始如法炮制,尝试将枯叶碎末点燃。 陆澂欲言又止,默默走近了些,伫立一侧。 阿渺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紧随着自己,挪动位置拿背朝着他,没好气地开口道: “你是要监工吗?我小时候烧火打铁都做过,怎会不知道如何点火?” 隔了片刻,没听见他接话,正觉奇怪,蓦而又想到自己说起“打铁”,再忆起那日与他在炉火前的种种亲密,不由得霎时红了脸,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清了下喉咙,将声音控制得冷漠淡然,隐含讥诮: “你不会……还以为我以前是在江北的佛寺,从小养尊处优,被教养得温顺慈悲、弱不经风吧?不管你之前以为自己知道了、看到了什么,那都不是真的!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统统都是假的!建业城里的那个我,根本……就不是真的‘我’!” 身后的人,依旧沉默。 过得良久,他轻声开口道: “可我有自己的感觉。” 陆澂的声音,低微却笃定,带着京城口音的柔软缠绵,“就算是同一副面具,戴在不同人的脸上,感觉也会不一样。所以不管你是不是变了容颜、换了身份、改了姓名,对我而言,你都只是‘你’。独一……无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