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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渺盯着陆澂。 若非早已有过心理准备,她此刻就想不管不顾地朝他大吼、质问: 我哥哥让你表兄残废了, 你就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那我们呢? 我的父皇、母后、三哥, 被你父亲杀死了!我的阿娘, 被你姐夫害死了!就连我六哥, 都已经成了你们姓陆的傀儡、老老实实把萧氏的皇位让了出来, 却还是被你父亲毒成了废人! 这些账,就算陆元恒死一千次一万次也还不了! 表面上, 她却竭力地抑制住情绪, 拿出惊讶的表情,摇了摇头,道: “不可能,我哥哥从来没有派人去杀过你表兄。” 陆澂没说话。 他想要相信她。 可他, 也不是傻子。 当日在子云草庐对他们出手的,不是萧劭、又还能是谁? 夹杂着寒意的夜风,呜咽拂过,摇晃得檐下风灯轻摆。入目之处,夜幕漫无边际地延展,直至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他想起前日,她的侍女来归还大氅。 事后,他也是隔了许久,才想起小时候替jiejie与未婚夫传递书信时,像是听谁说过,若是女孩子愿意透露行踪,便是有意邀约的说法…… 可那样的说法,他又怎敢妄想加诸到她的身上? 他只是想着,她或许,是有什么要紧的话想对他说。 或许,是她害怕了豫王,想向他求助。 又或者,是终于有了勇气,要将所受苦难归罪于他和他的至亲,讨还公道。 所以终究,他还是来了。 在得知她没有拒绝他让人递话的好意、入了寺之后,便策马加鞭疾驰地来了…… 可他其实,不该来的。 因为只要来了、只要一见到她,便又会生出了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妄念,自以为是地想像着,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仇怨夙嫌,从不曾存在过! 可那些仇,又怎么可能不存在? 他派去刺杀萧劭的那些人,此刻……差不多也快到凉州了吧? 阿渺见陆澂缄默不语,心中的判断反倒愈加肯定起来。 这人介意的,也就是王迴的那件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低低开口,唇线带着几分倔强的抿紧,“虽然你不信我,但……我们从前,到底也是朋友……所以我约你出来,是想告诉你,让你小心豫王……他那个人很是可怕,会用孩童的心间血做药引,还说,你小时候他母亲就试过要杀你……” “你……多保重。” 她语气染上了一丝哽咽,飞快地敛衽一礼,旋身疾步奔离而去。 陆澂悚然惊醒,转过身来,却见少女掩面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回廊的拐角。 * 阿渺快步出了皇寺,领着雪影和霜华,回到了等候在外的马车前。 雪影扶着阿渺先上了车,让车夫将车赶到了寺侧的巷口处,霜华稍后而至,低声禀道: “赵将军那边,已经收到了奴婢传的话了。酉时中就过来了。” 阿渺一边取过雪影递来的夹衣换上,一边吩咐道:“你看着寺门口,陆澂一出来,我们就走!” “是!” 阿渺迅速地穿上夹衣,再罩上夜行装、裹了头发、戴上面巾。面巾由雪影亲手缝制,连眼睛部位都蒙了一层黑色网纱,将阿渺的双眼遮得影影绰绰。 她穿戴完毕之后,又取过银针,盘膝运气将嗓音恢复的原样,清了清喉咙,对雪影道: “把冰丝链给我。” 冬日的夜晚总带着些许的雾气,淡淡的迷茫之色四下弥散开来。 陆澂循着阿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面色冷如寒玉,心却混乱如麻。 守在庭园角落的护卫与随侍,也跟了过来,簇拥着家主一路行至慈恩寺的寺门口,牵来了坐骑。 此时阿渺的马车,已经辚辚驶离了巷口,往豫王府的方向而去。 陆澂翻身上马,抖缰策马也进了巷子。 她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怀着怎样的善意,才对他说出了那样的话? 一个失去父母庇护的孱弱女孩,身处群敌四伏的建业城,无人可依,就算两人之间有着不可回避的仇怨,他也不能放弃任何能帮助她的机会!当年没有能力保护住她,一直是痴缠他多年的遗憾与追悔,不是吗?他之所以想方设法地将豫王诱出了京城,不也就是因为不想她身处危险之中吗? 可最后,他还是犹豫了。 因为他必须杀了她最至亲的兄长,杀了此刻身在凉州的北齐魏王萧劭。 这是他作为主君与兄弟所必须履行的职责…… 陆澂挽在手中的缰绳渐渐攥紧,坐骑前行的速度,慢慢放缓了下来。 到那时,他还能奢望她再说出“不介意”、“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这样的话吗? 陆澂抬起头,望向雾气迷茫的夜空,心境一瞬荒芜。 就在这时,有几道轻微但迅速的风声,自巷墙之上骤然传来。 陆澂收敛心神,提示左右:“小心!” 楚王府的护卫拔出兵刃,迅速四下散了开来。墙头处几道黑影,接连落下,脚下虚点墙壁的同时、已各自执剑袭来。 当前一名蒙面人身形高大,手中剑气凌厉,喝令部属道:“守住外围!” 语毕,直接飞身挥剑刺向陆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