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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阿渺对沙盘上的军阵起了兴趣、看得专注,萧劭也彻底静下心来,握着她的手、将盘中刻有“步”字的军棋微微折转移动: “比如这里,看明白周围的地形,推测敌军有可能从侧翼以骑兵突袭,你便可提前将步兵一分为二,随时可侧面推出,以备不测。” 阿渺本就对沙盘推演军阵充满好奇,此刻早将之前八卦的话题忘到了九霄云外,注意力全然集中到了盘上,不断点着头。她学东西的速度很快,有了萧劭的指点,先前一些看不太懂的东西,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甚至还尝试着自己在沙盘上排兵布阵了一番,兴致盎然。 待到夏元之等人返回,各自汇禀了所得,又护送阿渺返回行宫之时,已近傍晚时分。 所谓的长平“行宫”,实则是由从前的一座官宅仓促改建而成,用于皇室暂时落脚之所。 宅院的面积不大,房屋的数量也很有限,前庭因为还住进了随行的宫侍和护卫、显得颇为拥挤不堪。 阿渺避开主路,从西侧面的僻静内巷往后宅行去。 可走到临靠西院的一处庭院前时,还是与迎面走来的另一路人撞了个正着。 当先的一名女子,身形高挑、衣饰华贵,发髻中簪着蝶戏双花嵌宝金步摇,由七八名侍婢簇拥而来,姿态矜持,神情举止皆流露着天家贵女应有的气度。然而视线触到阿渺的那一瞬,她遽然驻了足,表情微微僵滞,既戒备、又紧绷。 萧令露? 阿渺也定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一直以来,她都刻意地避免与萧令露碰面。 以前萧令露住在魏王府,她就住驿馆、住清泉宫,可如今到了这狭小的行宫之中,又因曹后被废,统筹行宫的职责、落到了一直帮萧劭打理魏王府的萧令露身上,两姐妹想要再完全避开活动轨迹,就没有从前那般容易了。 萧令露抑住情绪,走上前来,视线掠过阿渺身后的护卫,问了句: “你跟五哥去军营了?” 两人之前,其实也曾在王府和皇室西迁的途中打过照面,只是那时隔得远、没有交谈的必要,眼下却是躲不开了。 阿渺不想说话。 萧令露向那几名随行的护卫吩咐道:“你们去向五哥传禀一下,就说曹氏提前临盆了。” 阿渺也没制止,让护卫中的一人领了命离去,自己转过身,继续前行。 “萧令薇!” 令露出言唤住了她。 她其实,很早之前就想找阿渺谈一谈,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她心里清楚,以自己今时今日、完全依靠五哥而生的处境,根本没有跟阿渺撕破脸的底气,一直这样无期限的冷战下去,最后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令露走到阿渺跟前,放缓了些语气: “行宫外的护卫擒到一名形迹可疑的妇人,自称是从前在建业宫服侍过母后的宫婢。可现在曹氏临盆,我脱不开身,你能否先去认一认,若真是母后身边的旧人,也不好让她再在护卫手下吃苦。” 这要求要是旁人提的,阿渺肯定不会犹豫,但因为是萧令露,她便不想答应。 “关我什么事?我不去。” 令露攥了攥衣袖,抬手将周围诸人摒退下去,只余自己与阿渺。 “我知道你记恨我……” 令露掐着手心,微微吸了口气,“可那个时候,宫里到处都是玄武营的人,就算他们去救,也是救不出你们的。而且要是陆元恒捉住了安思远,天下大势都会倒向他那一边,不但程家迟早要叛,五哥的性命也会保不住……” 当初对安思远他们撒的谎,一直是令露心里的业障。后来事情真相被揭露,寄居在风闾城的她,受尽了鄙夷、冷眼、责难。安思远甚至扬言说,要把她拖到大漠里喂给狼吃…… 令露那段日子,哭得眼泪都干了。 人人都只知道骂她,可谁又能明白,当年只有九岁的她,亲睹宫变杀戮,心里有多害怕?有多想逃离? 最后,还是萧劭护住了她,带她回了沂州,也没责备过她的过错,只说:“从前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现在罚你,也是于事无补。以后你要学着勇敢起来,时刻记住你是大齐萧氏的皇女,既为表率、亦有其责,不要再令姓氏蒙羞。” 令露领了哥哥的教诲,渐渐地平复了心态,也把从前那些帝女应有的风度重新拾掇了回来。 在沂州,她俨然是以女主人的身份、替萧劭打理着各种内务,宫中的曹后嫔妃等人,对她也颇为亲近,时常召她入宫陪伴聊天。 令露慢慢的,寻回了从前在建业宫中贵为公主、荣宠加身的感觉。 可一旦见到阿渺,那些好不容易筑出的心防与意念,顷然之间,就又坍塌瓦解。 毕竟,心有愧。 阿渺心中亦是情绪翻涌,听萧令露将话说得如此淡然,恨不得立刻攥住她衣襟质问:你轻轻松松的几句辩解,就能让我忘了失去阿娘的痛苦吗?若不是你告诉程卓我们死在了宫里,一切的一切,或许就不是现在这样!哪怕就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哪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未必救得了阿娘的性命…… 她盯着令露,眼中禁不住泪光闪烁,“你闭嘴吧!这些解释用不着你来说!你当初为什么做那样的事、原因自己心里清楚!别跟我扯什么天下大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