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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后退一步,抬手拭了下面颊,跪地行礼道:“谢殿下!” 赵易也行礼起身,将白瑜扶了下去。 映月将白瑜的断指收进随身所带的药囊之中,回头看了萧劭一眼,“那女孩儿是穆山玄门的人吧?就跟那老顽固一样,傲气犟的很!结果到了殿下面前……”口中“啧”、“啧”两声,没把话说完。 萧劭早已习惯了映月时不时的揶揄,淡然不置可否,召来侍从询问、得知映月已看完诊准备离开,殷勤道:“我亲自送先生离宫吧。” 他如今渐拢权势,手中职权和需要处理的公务皆是日增月累,为了同时顾及朝政和阿渺,便特意搬入了位于宫城和清风观之间的清泉行宫。此时正值行宫枫树繁茂的季节,回廊下临水的悠长堤岸,尽是一片叶红似火。 两人沿临水的露台而行,举目眺望,但见碧水连天、树影婆娑,颇有江山如画之意。 映月道:“蛊毒的事,老夫没跟公主说,也会记着应承殿下的事,除你我之外、不会有第三人知晓。这件事,就此揭过,以后都不再提了!” 顿了顿,又道:“我门下有个弟子,名叫石济,医术不弱,且也有些抱负。如今公主已无大碍,至于殿下每隔十五日的心痛之症,我会传几个方子给石济,让他过来照料。” 萧劭脚步微缓,琢磨着对方的语气,“先生这是……打算要走?” “谢无庸的那个毛躁徒弟来了,我不走,难道还要等着被他两师徒联手欺负不成?一个我倒是还能对付,两个可就打不过了!” 映月观察着萧劭神色,语气调侃,“魏王殿下该不会是心疼你这段时间让人送来的那些医典奇药,白白让老夫卷跑了?” 萧劭莞尔,眉目温和,“怎么会?原就是特意为先生寻来的,先生肯笑纳便好。” 映月瞧他反应,看不出丝毫虚假之意、却也完全看不透,依旧还是素日让人挑不出毛病的无懈可击。 他之前与这位魏王殿下接触,就见其谦和恭敬、博学切问,让他与谢无庸两个性情古怪的老头也挑不出任何错来,几番出言讥讽试探,对方也始终喜怒不显,足见其城府之深。 是以他半点不敢透露那蛊毒与雁云山之间的牵连,就怕触怒萧劭,为门派引来祸端。 萧劭沉吟片刻,“上次托先生打听的事,不知可有回复?” 映月回过神,反应过来对方所问之事,抚须呵呵一笑,“殿下还真当真了?” “自是当真。” 萧劭在临岸的露台处驻足,眉目映于湖光之中,神色郑重:“我既有意纳贤,必当诚心以待。如今大齐百废待兴、四面临敌,若能得落星先生相助,劭必敬为上宾!” 因为安抚住了风闾城,他如今并不太缺武将的助力,反而是文臣谋士方面,当真是求贤若渴。阻杀王迴之事失利以后,萧劭愈发地意识到,单靠他一个人运筹帷幄,根本无法应对愈加复杂的局面、和逐渐拉伸的战线。他需要文臣谋士,需要有才智能独当一面的左膀右臂!然而沂州的旧臣中可堪重任者寥寥,封邑培养的士子们又太过年轻,着实很令萧劭头痛。 映月先生虽有些毒舌,但毕竟医术绝顶,又甚有洞悉世事之睿智,只可惜,并无出仕立业的志向,萧劭几次试探招揽,均被对方谈笑婉拒。 而映月的胞弟许落星则不同,本就是谋士出身、志存高远,若能收归己用,他愿意不去计较从前的仇怨。 映月笑了笑,摆了摆手,“殿下想要招揽我那幼弟,只怕是不太可能。” 萧劭专注起来,“还请先生指教。” 映月盯了他片刻,移开视线,微眯着眼,望向露台外的湖光山色。 “殿下可知,舍弟如今为何与那南朝的阮贵妃不睦?” 萧劭道:“听闻南朝阮氏干政,屡次提拔南疆出身的将领,因此得罪了不少旧臣。” 映月摇头,“令舍弟心烦之人,并非是那阮贵妃,而是放任阮贵妃如此行事的君王。” 他顿了一顿,缓缓道:“舍弟喜读史书,曾对老夫讲过许多前朝旧事。昔日胤朝末帝,继位之初,国力尚且富强,却因其爱子生有痼疾、必须倚靠巫术续命,遂宠信巫士,任由小人作恶,以至朝政混乱、叛党四起。桓朝景帝,明明可以有一线生机卷土重来,却因舍不得妻儿,执意从北境返回洛阳,成了叛党的阶下囚,最后惨遭毒杀,导致天下大乱,战祸延绵三十余年。 末帝、景帝这样的男子,若是生在了普通人家,可谓慈父、可谓佳郎,但坐在了执掌天下的位子上,便是连累万民的巨大灾难。 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是不能够有个人情感的。家人也好、爱人也罢,在必要的时候,都必须能够舍弃。正如上次殿下执弈时所言,天下任何人,都只能是你的棋子。只有彻底摈弃了私欲,一切以“天下”二字为先,方能称之为帝王。” 萧劭垂下眼,注视着粼粼湖水,“落星先生既然对陆元恒宠爱阮贵妃感到失望,那……” “那殿下与陆元恒,就能不一样吗?” 映月打断萧劭,回首看了他一眼,老眼矍铄,似笑非笑: “殿下年纪轻轻,就能把心思情绪控制得毫无破绽,行事懂得恩威并施,拿捏人心恰到其处,老夫活了八十多岁,也学不来你这种本事,因此曾经一度也很笃定,殿下将来的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