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页
站在理性的角度考量,他没有理由非要将她再逼回鞘中,藏起棱角。 但每次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心里却又……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萧劭将视线从阿渺身上移开,定了定心绪,将注意力转回到与安锡岳的谈判上。 他少年时,在风闾城住了近三年的时间,也曾在安锡岳的指导下学过骑射与兵法,与其有种似师徒、似父子的情分。萧喜的疑心,迫使他中断了大半年与风闾城的联系,但安锡岳此行进京的目的和打算,萧劭却是洞悉得十分清楚。 此刻没有了曹启和驿官的监视,他亦不用再拐弯抹角,将案上的那柄御剑移到一旁,继续之前的谈话: “如今封邑的粮草我不便动用,但当初向安侯许诺过的军资与供给,必定会想办法兑现诺言。” 萧劭看向安锡岳,语气郑重,“三个月后,军资、粮草、药品,加上拖欠的军饷,共计一百八十万两,我会亲自送到风闾城。” 阿渺不禁暗觉讶然。 大皇兄的旨意里,可不曾提过会拨军资给风闾城。 她忍下疑惑,静坐不语。 萧劭目光恳切,“也请安侯,暂且应下圣上的旨意,明日入宫觐见时,答应向朝廷还兵。” 安锡岳尚未表态,坐到了他身旁的安思远率先忿然起来: “怎么说了半天,还是要我们还兵?要是可以还兵,我们干嘛还向朝廷讨要军资?” 而且应下的圣上旨意里,是不是还包括要他改娶萧令露的那道所谓“恩旨”? 那他是打死也不会同意的! 安锡岳制止住儿子,看向萧劭。 “殿下说‘暂且’,那‘暂且’之后,又是什么?” 在安思远和阿渺来之前,他与萧劭已有过一番艰难的拉锯。到了此刻,形势渐渐看清,语气也不觉渐驱平缓起来。 他看着萧劭长大,知道他心志高远,绝非贪图一时利益便滥许承诺之人。可他也清楚,这位五皇子说话做事、从没有无缘无故的道理,铺垫一番的背后,必定另有其文章。 萧劭将案上的羊皮舆图展开了来,指尖掠过,“如今我们处于被南北夹击的位置,如若一味偏安一隅、或是向西拉长战线,都迟早会被强敌蚕食而尽。” 绘制详细的羊皮舆图上,最北的一块疆域,是柔然。柔然之下,东南一带是萧喜的齐国,绵延囊括了安氏所治的北疆。西面,则是周孝义占去了的凉州。再往下,大片的河山,俱被圈入了陆姓的周朝。 萧劭的手指,移向舆图中心的一个位置,抬眼判研着在座诸人的反应: “若能将都城西迁至洛阳,既能激励军心,让常年在西部征战的三军将士明白、朝廷势必与他们共进共退,亦能让南朝和中原的士族意识到,皇权的正统,始终掌握在萧氏的手中。” 齐国最初建都洛阳,之后才南迁去了建业,是以许多名门望族虽跟随皇室迁去的江南,却始终心怀故土,对中原和旧都皆存有一份极特殊的感情。夺下洛阳,不仅仅意味着拿下了一座城池,而是在某种意义上取得了统御中原的正统,势必会在心理上对南朝的士族产生极大的动摇。 “你的意思是……” 安锡岳蹙眉望向舆图中心,“想要我攻打洛阳?” 安思远朝前凑近,研究城池布局,一抬眼,见阿渺也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舆图、神情殷切。他遂认真考量一番,接过父亲的话,“洛阳是座废都,没有重兵把守,但周围有好几处驻军点,攻打起来可未必容易。”一面说着,一面将驻军位置一一指给阿渺看。 萧劭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 “从前在风闾城时,我曾得安侯不吝教诲,学过一些治军作战之术。那时安侯对我说过,人心所向、百战不殆。“ 他看着舆图,缓缓说道:““如今内局不稳,军心、民心也随之不稳,究其根源,还是朝廷与靖远侯府都再提供不了稳定人心的实际利益。中原比沂州富庶百倍,风闾城想要彻底解决军粮供给的问题,迟早也必须南征。再者,七年征战,从前由关中和江北抽调至北疆的队伍中,有太多的士兵因为如今的南北割裂、而无法与家人团聚。拿下洛阳,对他们而言,是值得竭尽全力的。” 安思远也是带兵的人,知道让士兵攻打别人的地盘、跟夺回自己的故土,在气势上完全就是两种程度。善战者,求之于势,历史上太多的名将,皆是靠着这个势字,以少胜多、反败为胜! 他认真琢磨起萧劭的分析来,再思及占据中原重镇、便能从此彻底缓解北疆供粮的难题,不觉暗自振奋,扭头去看安锡岳,“爹……” 阿渺也抬起头来,“五哥说的不错,若是南征,连我也是愿意冲锋陷阵的!” 安思远激动了,“好啊!咱们一起!都当前锋!” 两人相视一眼,不觉同时绽出一抹笑意。 安锡岳养儿子这么多年,知道这小子虽然从小皮惯了,但在正事上倒也绝不莽撞,否则自己也不敢让他去管西征的中军营。可眼下瞧着他这没出息的样,安锡岳只觉自己从前还真是高估了这傻小子! “成大事者,必当弘略高远。” 安锡岳斜了儿子一眼,“就你这样不顾大局、曲从私情,将来还想统领北疆大军?” “我……” 安思远梗着脖子,张口欲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