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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百姓大概也被兵马流民之乱闹得怕了, 个个关门闭户, 一丁点儿的灯火光都没有。 程贵嫔被儿子搀扶着,脚上单薄的丝履踩踏在泥泞脏乱的石板路上, 每走一步,都感觉身子愈发的沉重。萧劭亦是一身的新旧伤,一路都在靠咬牙硬撑, 感觉到母亲的身体颤抖得厉害,不敢再执意冒进, 扶着她坐到巷角的青石阶上休息。 阿渺也依偎到阿娘的身旁, 小手一只紧紧捏着萧劭的衣袍、一只被程贵嫔握在了掌心, 仰着小脸, 望向被火光映红了一角的夜幕。 真希望这大火,把庆国公府和里面的人, 都烧得干干净净! 三人怕引来追兵, 不敢说话,就这般静默相偎地坐了一段时间,恢复了些力气,再度互相扶持着上了路。 好在一路绕回七桥坊的另一端, 都不曾遇到过什么阻扰。远远望见青溪桥程氏大宅的轮廓时,程贵嫔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此时因为不远处国公府的火势,七桥坊一带的很多官邸都已被惊动。不少下人奔至桥头仰首张望、议论纷纷,程贵嫔一行不敢引人注目,避开临街的程府正门,小心翼翼地转去了狭巷的侧门处。 萧劭抬手叩门。 门内的看守大概是早被火势惊醒,回答得倒是很快:“什么人?” 程贵嫔抑制住激动的心情,上前凑近门边,“我……我是嫁入宫中的三娘。快去禀报兄长和母亲,就说……我带着孩子逃出来了。” 门内之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少顷,松开门栓、将门轻轻地拉开一道缝,像是朝外张望了几眼,随即又飞快地将门关上了。 “你们稍等,小的这就去通禀。” 说完,脚步声噼啪地急走离去。 程贵嫔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见那人重新落锁,不觉有些失望,可转念一想,自己出嫁已久,这家仆未必认得自己的模样,且如今时局混乱,多加些谨慎,亦是情有可原。终归只要他将话带到兄长面前,便能解眼下燃眉之急。 思及此,她不由得伸臂拥住两个孩子,略带喜悦地说道:“好了,舅父马上就来了。” 阿渺虽不曾来过程府,却也时常在宫中见到舅父程芝一家,且依稀记得宫人们提及舅父位高权重、在朝中是位颇厉害的人物,此时在心中自然也是充满了期待。 不多时,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疾步而出,脸色先是一愣,继而又转讶然。 “姑母?” 程贵嫔看清程卓的模样,一颗高悬的心终于落下,眼中几乎要溢出泪来,“卓儿。” 她被程卓扶入门内,语速凌乱的,将被庆国公所囚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程卓的视线,在母子三人的身上来回逡巡,面上神情几经变化,最终慢慢地平缓了下来。 “姑母能从宫变中逃生,实乃大幸。只是如此一来,庆国公势必会怀疑到程府头上,说不定即可就会派兵马过来强搜!姑母留在这里,不会安全。不如由侄儿安排马车,将姑母和两位殿下先送去城外的庄园暂避,待风头稍息,再作计较!” 程贵嫔此时见到亲人,焦灼不安尽解,且侄儿言之有理,自是应允遵从。 程卓召来两名家仆,叮嘱吩咐了一番。 少顷,便有备好的马车从巷后驶至,程卓亲自将姑母和表弟、妹扶上了车。 “侄儿手里有兵部的通行令,现交予两名驾车的亲随,想必守城的士兵不敢阻拦。姑母只管放宽心,毋须害怕。侄儿担心庆国公会来府中查问,不敢此刻离府,以免引其疑心,还望姑母勿怪。” 程卓生母早逝,幼时曾受程贵嫔亲自照料过一阵,跟姑母的感情、相较于后来继室所生的之子女,原就要更深些。 此时程贵嫔见侄儿行事周全,俨然已有其父之风,不觉又是感慨、又是欣慰,连连点头,“我明白。如此安排已是极好,莫要连累了族人。” 程卓行了一礼,放下车帘,吩咐马车启程。 车内软垫熏香,甚是舒适。 一路强撑的萧劭,此刻终于能稍微放松片刻,舒展了一下因为之前托举母亲、而崩裂了旧伤的肩头,微微曲起僵痛的腿,将逸到了嘴边的嘶声咽了回去。 阿渺伸手探了探萧劭的额头,感觉有些发烫,不觉担忧起来。 “阿娘,城外的庄园里有医官吗?能给五哥治病吗?” 程贵嫔抚了抚女儿的头,“阿渺不必担心,程家的庄园大着呢,什么都有。等到了那儿,一切就好了。” 马车在城中偏僻之处盘亘了一阵,待到寅时时分,才从商贾常用的西北城门出了城。 此时京中大乱,关卡盘查是免不了的。但程卓所授的通行令似乎十分好用,守门的兵士见之便躬身退却,十分配合地开门放了行。 车内萧劭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约意识到有什么不太说得通的地方,然而此时人烧得昏沉,脑中一直嗡嗡作响,实难集中思绪。 阿渺伏在阿娘身边,感觉着身下的马车越行越快。她浑身被浓重的倦意所袭,竟也不觉得颠簸,人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是已经到了庄园吗? 车外的家仆将车帘微微掀起一角,“娘娘,下车吧。” 程贵嫔扶起两个孩子,逐一下了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