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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渺站在屏风后,望着阿娘的模样,心中一阵揪痛难受。 不就是让安思远当她的驸马吗? 听上去,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阿渺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头发微卷、眼珠浅灰的男孩的模样,想象着自己若是一直跟他住在一起的话…… 多半……会被他拉着去捉那个什么飞蝗…… 可捉飞蝗的话,她其实,也是挺感兴趣的。 而且,安思远还能教自己爬树,让她也能站到那么高的地方,多好玩! 还有嬿婉。 她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天天一起玩呢! 可是…… 阿渺的视线,越过镂空屏边的缝隙,落在佝身而跪的阿娘身上,眼角不自觉地开始泛出了酸意。 去了风闾城,就不能常见到阿娘和五哥了…… 程贵嫔紧绞双手,置于身前,再度向萧景濂俯身而拜,竭力抑制着的语气中染上了一抹哽咽。 “陛下若是真的心疼阿渺,便将她留在京城,哪怕……哪怕是寻常的读书人家……妾一生一世,都会铭记圣上恩典!” 程贵嫔出身名门,单论家世,甚至远远高过了如今执掌中宫的荀皇后,平日行事言谈,贵雅温和、不急不怒。 阿渺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阿娘。 如此的卑微、如此的无助…… 屏风后的她,再也控制不住,抬手抹了一把面颊上的泪水,站直起身,抬脚就往外走。 她想要抱住阿娘,大声地告诉她,自己并不想要什么尊荣,也不介意搬去北疆!只要阿娘还跟从前一样,快快乐乐的,不要因为自己、跟父皇起任何的争执…… 可就在这时,萧景濂冷冷地开了口: “你有什么资格安排阿渺的将来?莫非是要朕亲口提醒,你根本就不是她的亲娘!” 第12章 绝不会跟你儿子有半点关系…… 萧景濂像是被程贵嫔再三的哀求磨得失去了耐心,语气中仅存的一丝克制、也摒弃不顾,字字冰凉戳心: “朕瞧你,是被你娘家的兄长教得会耍心机了!是想借着朕的女儿、跟朕讨价还价,让朕再三向你们让步,是不是?你那兄长,三番五次,纠结朝臣上疏,让朕早日定下储君,以正国本、以稳民心……说到底,不就是想让朕立你的儿子为储君吗?” 他嗤笑了一声,“一计不成,就又施一计,连自己的亲侄女都肯送到朕的榻上,还真是贤良淑德!” 程贵嫔哽得说不出话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指尖狠狠地掐进了裙摆之中。 张姏姆死命地挽着她,老泪纵横,“娘娘别再跟圣上较劲了,老婢求你了……” 程贵嫔却用力将她推开,扬起头,定定地望着萧景濂,“陛下既然知道,阿渺的亲娘不是我,就该明白,一旦这件事被安氏知晓,又会有何种想法?安氏费尽心力与皇室联姻,无非就是想用公主的尊贵、来光耀自家的门楣!若是他们知道,阿渺的亲娘是罪臣之女,是陛下当年执意从死牢里偷出来、藏在顺郡王府的死囚,难保不会心生怨怼、认定陛下是有意折辱……” “放肆!” 萧景濂额角青筋暴起,面色赤红,不等程贵嫔把话说完,便一巴掌挥了过去,将她打得身形歪倒。 “你……”他抬手指着她,牙根紧咬,“放肆至极!” 这段日子,宫外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不断传来。 先是有前方军报传来,说凉州叛乱的周孝义打算跟柔然人结盟,再趁靖远侯出兵西伐、后方空虚之机,南下攻打风闾城。 一旦风闾城被破,柔然大军再挥师南下,必当势如破竹、直取建业! 而从关中逃难而来的流民,受祈素教教唆煽动,转向西行,一路逃亡了江州,竟将整座江州城给占了去! 昨日消息传到行宫,一向自恃风雅的萧景濂,也禁不住震怒失控,顺手便砸碎了案上的琉璃盏! 关中年年水灾饥荒不假,但身为帝王,他能做的、自认都已经做了。每年抽调从南疆进贡的米粮,将近百万石,尽数都发往了灾区。可为什么那些人,还是不满意、还是想造反? 那原本叫作“乞粟”的祈素教,打着帮扶贫苦百姓的口号,杀官兵、抢军粮,同时又不断招揽人手,教唆灾民们闹事,如今更是三江重镇给夺了去! 萧景濂想不明白,自己并非暴君、亦从不苛待朝臣侍从,为何周孝义在那篇檄文里,要口诛笔伐地骂他是天下的罪人?为什么,天底下这么多的人,都不想让他安安稳稳地坐在龙椅上? 他萧景濂要的,无非是大家都各安其份、各守其业,各自安逸闲适地过日子罢了! 为什么这么简简单单的愿望,都实现不了? 眼下他望着跪在自己面前,一字一句、将他最为难堪丢脸的陈年往事翻出来的程贵嫔,胸臆间封堵压抑着的诸多情绪,就那么自然而然的,遽然爆发了出来。 萧景濂手指发颤,指着被张姏姆护入怀中的程贵嫔,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咬牙开口道: “你当真是程家的好女儿啊!如今都敢威胁起朕来了……好!好的很啊!朕今日,也就不妨告诉你,你那娘家心心念念的事、这大齐的江山皇位,绝不会跟你儿子有半点的关系!” 语毕,一脚踹在张姏姆身上,大步越过歪倒在地的主仆二人,拂袖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