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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景物匆匆,车厢内的婴儿啼哭声、说笑声此起彼伏,身旁还有一对情侣依偎在一起。付嘉人跟着车走,心却已经迫不及待地飞到另一个城市。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过去能做什么,可他就是想去,一刻也等不了。出站后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出租,结果司机还不愿意载他。 “太偏了,回程肯定只能空放不划算,要不你另叫一辆吧。” 付嘉一咬牙:“我加钱行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刻对这句话算是有了深切的体会。风驰电掣到了目的地,被司机撂下车他一时茫然。 身后是绝尘而去的出租车,眼前这地方不能称之为小区,顶多算是片连在一起的旧房子。一边是四层筒子楼,另一边是两层楼围出一个天井,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定义。 地址上没写具体门牌号,来之前还以为是邱越疏忽了,现在才明白也许这里并没有门牌。 天井里种着梧桐树,枝繁叶茂。从颤颤巍巍的楼梯上去,每家每户的门口几乎都挂满了衣服。走廊嘈杂,墙皮被烟熏得发黑,到处是炊具、小矮桌,有人聚在一起高声打扑克。 “请问,请问徐书原家住哪间?” 付嘉的举止和行头跟这里格格不入。一个男的叼着烟,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来吊丧的?” 他颔首。 “那边。”男的朝西边一努嘴,“门口挂白布的那家。”说完就又投入牌局。 等他一走身后传来议论:“看样子徐书原在大城市是混出点儿人样了,这种平头整脸的都来吊丧。” “混出个人样有什么用,老的没享受上,徐静又远嫁。” “有总比没有强,徐静的嫁妆不还是他给凑的?” 他们说的是方言,付嘉只能听懂大概。他加快脚步穿过回字型走廊,直到看见挂白幔的地方才顿足。 光线很差,好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坐在门口,没看见徐静和徐书原。付嘉不知道应不应该直接上前。 前后耽搁了几秒钟,屋里忽然走出一个人。身影熟悉,熟悉到付嘉呼吸瞬间滞住了,攥紧手指不知所措。 来之前设想过很多种模样的徐书原,就是没有这一种。他手里提着一个铝制的烧水壶,出来给外面长辈的茶杯里加水。光影错杂,他侧面轮廓消瘦,左边半张脸被阴影遮住,表情晦暗不明,偶尔开口说一句半句话,但隔得太远听不清。 很快徐书原就转身往回走。付嘉怔在那里,细细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找谁?”身后忽然有人说着方言拍肩,付嘉吓得往旁边退了一步,再抬眸徐书原已经停下,转头朝这边看过来。 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他被钉在原地。徐书原望着他,须臾后才眼神聚焦,眉心微微拧起。 身后那个亲戚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并且满脸戒备:“你是来找谁的?”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徐书原放下烧水壶走过来,付嘉目光闪躲,就是下意识害怕看到他伤心难过的神情,因为那样自己也会很难过。 徐书原回了句方言:“他是来找我的。”亲戚狐疑片刻走开。 走廊外的阳光晃在他脸上,他的神色也忽明忽暗,并且一直没再开口。 因为是垂着眸,所以付嘉看到他右手手背上好几个输液针孔,眼眸随即颤了颤。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穿着一件旧T恤,膝盖处有灰,左臂戴一圈黑色孝布,眼睛里布满血丝。 一瞬间付嘉紧紧地攥住手,呼吸有些不畅:“你还好吗?” “还好,谢谢关心。”他将手插进长裤的侧袋里,目光撇开,看上去拒人于千里之外,声音却很暗哑。 “我……” 付嘉也不知道还能怎么说。说自己很担心他或者想他似乎都不合适。沉默来沉默去只能不说话,任凭他去理解。 “先进来吧。”徐书原转身进了屋。 付嘉跟在他身后,从几个亲戚的目光中走进去,见到一个极其简陋的灵堂。老人的黑白照片是直接立在桌上的,没挂起来,上面也没遮黑帷。 屋里是水泥地,到处堆放得很杂乱。徐书原把椅子上搭的几件衣服拿起来,示意他坐,他局促地坐下。 “怎么过来的?” “坐高铁。” “还能买到票?” “一等座还有。” 徐书原站在他面前,目光自上而下,却没有一丝一毫盛气凌人的感觉,反而很晦暗,“有心了。” 客气的口吻听得付嘉揪紧心。 然而说几句客气话也是奢侈事,徐书原没有空闲的时候。付嘉坐在角落,注视着徐书原忙进忙出,时间流逝得不知不觉又仿佛没有尽头。 不久徐静不知从哪里赶回来,一进门就拢起头发去做饭,见到付嘉也只是打了声招呼。 付嘉坐立难安,但也插不上手。筒子楼通风差,油烟味飘出来呛得他不住咳嗽。徐书原注意到了,过来说:“你先到楼下天井去坐,过会儿我去找你。” “不用不用!”付嘉怕给他添麻烦,“我就坐这等你。” 徐书原往外摆了摆手:“你在这里我分心。” 付嘉鼻酸了一瞬,起身往外走,还没到楼梯口就被叫住:“付嘉——” 他回过头,徐书原快步赶来。 “拿着这个,下面蚊子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