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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老病死,不过是人世中常见的事情,不论真的假的,她已经经历过两遭,仍是惶恐极了。这意味着,生命中本就为数不多的人永久的离你而去,从此天各一方,她看得开,却难掩害怕。 下楼后,许培坐在客厅里看报,许湘眉打了声招呼便要出门。 许培叫住她,“脚好了?” 许湘眉头也不回,“好得差不多了。” 许培说:“你过来,我有点事要问你。” 许湘眉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平底靴,“爸,改天再说吧,我现在得出门一趟。” 许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急匆匆走出大门,留下砰的一声重响。许培敛了笑,收起报纸,总觉着外面的传闻不像是空xue来风,真是胡闹! 今日的雨势小了许多,天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暗,想到奶奶的坏消息,许湘眉的心情说不出的阴沉。两三个小时后,车子顺利驶入古镇医院的停车场,她锁了车,抱着一束康乃馨往病房走。 温佩和温长廷都在里面,许湘眉的目光淡淡掠过他们,温佩欲言又止,温长廷揽了她的肩,用力握了握。 许湘眉走向奶奶,她把花放在床头,一开口嗓子像被堵住了似的,“奶奶……” 老人枯瘦发青的手背上插着针,葡萄糖液水一滴一滴的顺着管子里输送,异常缓慢。 奶奶见了许湘眉,眼睛有亮光一闪而过,迅速熄灭。她手指动了动,嘶哑着声音艰难开口,“湘眉……来啦……” 她的声道里就像裹满了沙漠里的黄沙,干涸粗粝,哪里有半分往昔的温和。 许湘眉勉强扯出笑容,坐下来握住她的手,“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老人回握住她,费力的说道,“孩子,奶奶很好,别担心。” 许湘眉点了点头,“那您要一直都好好的。” 老人笑起来,她很乐观,活到了这把岁数已经没有什么看不开的了,她轻轻拍了拍许湘眉的手。 看着面前这三个孩子,恍惚间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候他们都还是花儿一般的年纪,打打闹闹好不亲热。她原本以为自己注定一生孤寡,他们却让她享受过天伦之乐,如今将死之际,有人陪在床前,有人料理后事,够了。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只一点,便是这些孩子心中的疙瘩,老人通透得很,她知道其中缘由。 那年春天,长廷和小佩手牵着手跪在她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请求宽恕他们的不孝,两人决定隐居国外再不回来。 彼时小佩已是人妇,这般做法疯狂又荒唐,只是她瞧着两个孩子眼中不顾一切的坚毅之色,以及情比金坚的姿态,便实在不忍斥责,反对的话亦是说不出口。她没有问他们究竟用什么法子,心想着知道得越少对他们越好。 但是也没料到,长廷和小佩竟连湘眉都瞒着,湘眉这孩子极重感情,受到这么大的欺骗,自然恼怒。后来又听小佩说,湘眉喜欢的男人是她以前的丈夫,人家珍爱的她却一心算计,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湘眉又如何能不恨?! 哎,老人叹气,情之一字最是复杂,伤人伤己。想起以前的日子,再瞧着这仨孩子多年的友谊支离破碎,她便觉得心酸且疼。 她说,“长廷,小佩,你们出去吧。” 温长廷和温佩对视了两秒,温长廷问,“奶奶,怎么了?” 老人没有解释,往外挥了挥手。 许湘眉看出来她想单独同她说话,回头道,“我照顾着奶奶,有事再叫你们。” 温长廷和温佩走出病房,轻轻带上了门,他们坐在走廊的蓝色树胶椅里,手握着手。 温佩疑惑,“奶奶打算和湘眉说什么呢?为什么要避开我们?” 温长廷伸手抚平她眉间的结,说:“我也不知道,别想了,没事的。” 温佩点了点头,靠近他怀里闭上眼睛,“长廷,我很害怕,这些天,我很不安。” 温长廷低头,“你害怕什么?” “我总是做噩梦,梦见我们被谢柏宁撞见了……谢家怒火滔天,他们把我们押回了温家讨说法,父亲母亲当场便气急攻心送进了医院。湘眉也来找我们的麻烦,她原是要打我的耳光,最后却全部落在了你的脸上……” 温长廷怔了一怔,用力拥紧她,“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你别自己吓自己。” 温佩抓着他的手,抬头看他,目光急切,“可是如果真的被谢柏宁发现了我们的秘密,应该怎么办?” 温长廷吻了吻她的额头,“不会的。” 温佩说,“万一呢?” 他坚定的看着她,声音低沉肯定,“一切都有我在,我能保护你,所以不要害怕。” 她怔怔的看着他,眼眶红热,“嗯,长廷,不管今后我们会面对什么,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 温长廷清俊的脸上浮起笑,“这就对了。” 他怀中的的女人,是他这一生最挚爱的珍宝。当初的疯狂计谋,温长廷从不后悔,幸好,她也未曾悔过。 两人安静地依偎着,就像缠绕着大树生长的藤蔓,一个伟岸,一个柔弱,却是毫无违和感的温馨浪漫。 时间一点一点向前推动,许湘眉从病房里出来见到的仍是这一幕,她想起奶奶说的话,心里滋味莫名,无法言喻,一口气提不上也放不下,梗在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