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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好多从未造访过的富家夫人一夜之间和夫人熟的像是三生友谊前缘再续,频繁地登府,找夫人喝茶话家常,自己带来的儿子却总是一不留神就溜没影了。 那时候他受夫人吩咐,寸步不离少爷,生怕一没留神,他一张白纸的少爷被哪个烂人勾得春心萌动,小小年纪就叛逆要嫁人。 毕竟这种事京中并不少。 他无数次逮到那些溜进来的公子和少爷说话,每次少爷都笑意浅浅,温言好语,别家公子要么红着脸,支支吾吾欲语还休,要么兴奋又燥,头发都炸起来了,甜言蜜语地哄,他在一边胆战心惊,恨不得拿起棍棒就把人打跑,可人前脚刚走,后脚少爷就一脸冷淡:“现在京中同龄人都是这个脑子么?不好好读书赚钱,就想着这等无趣的事?一个要娶妻的少爷,比我还害羞,再不然像个小公鸡。” 管家一颗悬着的焦虑难当的心,原本摇摇晃晃,扰得他疑神疑鬼,“咣当”一声沉入了最深最深的底,再也没起来过。 再后来…… 一把辛酸泪,这些年里,少爷一次又一次向他和夫人证明了,他们不cao心,会活的更开心些,少爷也能活的更轻松省事些,不要时时自白,宽慰他们。 他们现在已经迟钝了,完全无所谓了。 夫人对少爷的期许,已经从最初的嫁举世无双天下第一的好男儿,到后来的嫁个他自己满意的男儿,再到现如今,嫁个男儿。 他已经对姑爷没有一丝一毫的期待,什么烂人都能接受,稍微好一点,说不定还要烧香拜佛、感恩戴德。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夫人终于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爹娘想管管不着的道理。 珞娘见他发了半天呆,拍了一下他:“主子都走远了!” 管家叫了一声:“轻点儿!你手劲儿好大!啊——你步摇甩我脸了!” 珞娘板下脸。 管家叹道:“反正少爷的事咱千万别多想,这么多年来,每次都证明是我瞎想,屁都没有,走吧!” 珞娘和管家快步跟上。 ** 他们在棋船上找到江熙沉时,他正在同先前那位公子下棋。 江熙沉棋艺颇佳,原本就是棋船上负责最后考核的。 江熙沉亲自替他布着棋子,他们是主,参赛者是客,黑子先行,客人都是黑子。 江熙沉执白。 这两位都是鼎鼎大名,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 众目睽睽,二人棋子一黑一白,衣裳也是一黑一白,本该泾渭分明,可下到棋盘上的棋子却黑白交错。 边上嘈杂喧嚣,惊呼声和遗憾嘘声不断,这等盛事,三教九流皆有,不是所有人都懂观棋不语的道理。 人群核心的两个人却对此充耳不闻,沉静得很,有自己的节奏。 薛景闲他看着那一步步丝毫没被外界声响影响的棋,唇角慢慢勾起,乘胜不骄,所以无懈可击,颓而不慌,所以不会兵败如山倒,进势如破竹,守固若金汤。 观棋如观人。 下棋干脆,多有担当,落子无悔,多不回头,错不懊恼,多喜及时纠正错误,对而不喜形于色,多所图甚远。 老骗子曾言,任何技艺都分技和性,能否小成由技巧决定,能否大成由心性决定。 此人技巧稍有生疏,平素下棋甚少,棋艺却不容小觑,多是幼时功,恐出身书香门第。 所向披靡,则是因为心性。 此人无情清醒,取舍干脆,杀伐果断。 薛景闲道:“公子目标专一,心无旁骛,怕是要叫无数人失意了。” 江熙沉静默地观着棋局,闻言拿棋的手一顿,似笑非笑:“公子潜龙多时,早晚一鸣惊人,在下先恭贺了。” 薛景闲下棋的手一顿,心下没好气地笑了一声,他在自己面前暴露无遗,自己在他面前何尝不是暴露无遗? 下棋袒心性,遮都遮不住。 “借兄台吉言。” 薛景闲盯着棋局,唇角微勾:“兄台处处不留情,当真不高抬贵手?” 他说的是棋局,却若有若无瞥了对面人一眼。 江熙沉手微凛了凛,毫不留情地吃掉了他的一大片:“小小棋局,都要留情,堂堂七尺男儿,还有何用处?” “不止七尺。” “……”江熙沉抬头轻飘飘地瞥他。 “不留情便不留情,”薛景闲又在白子的近处贴着它下了一粒黑子,“那在下若是赢了呢?” “言之尚早。” 棋盘上杀得正焦灼,纠缠不清,你来我往,难舍难分。 江熙沉又在一片被包围的黑子中另辟蹊径,下下一粒白子,瞬间海阔天空。 他一粒粒白子灵活锋利绝不拖泥带水,让人觉得谁也抓不住它,谁也堵不住它的前路,谁也待不了它的身侧,要么被它吃掉,要么只能由它逃脱,束手无策。 它是不拘一格的,难以捉摸的,俏皮的。 “那在下若是赢了呢?”薛景闲莫名一笑,又问了一遍。 他此言一出,周围一阵嘘声。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他已陷入被动,几次失守,台面上能为他打天下的棋子实在是无多,不比对面咄咄逼人,分毫不让,所向披靡。 他仿佛陷入了泥淖,龙困浅滩,虎落平阳,一蹶不振,前景黯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