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人总会变
沉念是中午离开的平城,廖和平出去办事没有亲自送她。 这次省里下来视察,市里县里的领导比沉念紧张得多,各种任务一通布置,细化到不能再细化,县委书记刘振华几乎一天一个电话跟学校沟通。 省里来一趟不会只考察一所学校,肯定是要对整个九洋县甚至亓水市的教育系统进行检查和考评,市里还好,县里确实很少见识这种阵仗,紧张也是正常。这种情况下沉念不会故意跟政府唱反调对着干,别管什么要求,她都先应下,然后交给梁永全权处理。 和有关部门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沉念多少摸出一点门道,别管一件事做不做得成,首先态度要“正确”,就算拒绝也得委婉,最好是在对方要求的基础上提出困难请求对方帮忙解决,让相关的干部知难而退的同时还有种是他拒绝你而非你拒绝他的感觉。 不过沉念并非什么情况下都愿意容忍退让,虽然知道最优解,但她也不见得每次都按照最优解去做。 基金会直接对接国务院*,县市的领导能管的只是寻梦寄宿学校,话语权还不算太大。不然怎么可能郭洁霓看沉念不顺眼这么久,时不时伸脚使个绊子,沉念还丁点皮毛都没伤到呢。 沉念返回九洋后先是跟学校领导层开了年前的最后一场会。梁永在会上读了区里印发的内部掌握材料,即针对此次视察准备工作的有关要求和主要安排。沉念在下面听得差点睡着,她猜到内容不少,但不曾想能细致到学生着装和食堂伙食安排。 好在梁永加入寻梦前就是在政府部门任职,处理起这些琐事还算得心应手。 讲完迎检的事后,梁永对学校去年的运作情况作了报告,同时提出了新一年的规划和预算。学校是基金会项目之一,计划真正立项并实施前需要经过基金会专家委员会的审核,不是沉念自己就能做决定的。因此今天的会议主要还是针对省里视察这件事分配工作,其他都是顺带。 事情交给梁永沉念是放心的。周四她去参加了基金会的理事会议,会上增补了两位理事,两位都是法学专家,其中一位已经做了七年的法律援助。之后理事会审议了学校预算并通过了帮助岭南地区贫困家庭女孩完成学业的“春雨计划”。 忙完学校和基金会的事,这一周也就过去了。周末她好好睡了个懒觉,十一点多起床,一边煮面一边给弗兰克发去讯息,询问他自己下周二过去是否合适,他有没有时间接待。 这几天应酬聚餐不断,家里除了米面粮油就没什么新鲜的食物。沉念将煮好的面捞出过凉盛在碗里,看着白惨惨的面条叹口气,最后换了鞋拿起钥匙到小区门口的熟食店买了份酱牛rou。 熟食店老板九十年代就开始在这里开店,现在已经有了叁家分店。老板卤东西很有一套,麻辣鸭脖、原味鸡翅、酱牛rou都非常好吃,沉念每次不想做饭就会来买两份熟食带走。 “沉老师放假啦?”老板娘麻利地切rou包好,又从旁边桶里捞出两颗蛋装进另外的袋子,“我们家新出的五香味卤蛋,你尝尝口味。” “是呀,刚放。”沉念对外一直说自己在寻梦教英语。小区里住的大都是普通百姓,没人会特地去查沉念究竟是谁。“孙姐你太客气了,你们家做的就没不好吃的,哪还用我尝口味。” 老板娘把袋子往她手里一塞,“好了,赶紧去吃饭,好好吃饭,我看你又瘦了。” 后面还有几个客人等着,沉念怕耽误生意,接过袋子道了声谢就走了。 出了门,正好碰到一个小区的秦奶奶领着孙女过来买rou,又陪着聊了两句哄了哄小姑娘才回家。 也许这个小区里那些淳朴善良热情的普通人同样是她不愿意搬走的理由,她也是个普通人,也贪恋人间的烟火气,渴望触碰有温度的情绪。 回到家沉念将锅里还guntang的面汤浇进面里,整齐码好牛rou和卤蛋,最后再切点葱花撒上。看着还挺像回事。 吃过饭她就开始收拾行李,这次去M国至少一周甚至可能更久,除了处理正事外还要和老朋友们聚一聚。尤其老艾格,不管怎么样都应当去拜访的。 弗兰克今天大概很忙,下午七点多才回消息过来,他告诉沉念随时都方便,去之前不要忘记告诉他确切时间他好安排人接机。 于是沉念周二清晨从亓水出发,先坐早班机到平城,然后从平城国际机场直飞M国。 弗兰克亲自接了她,同行的还有他的准未婚妻特蕾西。 这是沉念第一次见到特蕾西,一位非常漂亮的爱尔兰女人,金发碧眼,很典型的欧式美女。 一见面对方就热情地拥抱了她,好像两人早就认识般自然熟稔,“爱丽丝,终于见到你了,弗兰克时常跟我提起你,说你是他童年少年时期唯一的玩伴。” 很显然这不过一句客套,以弗兰克的性格不可能跟自己的现任频繁提起前任。而且他很忙,沉念不觉得他会时常想起自己,“哈哈,之前弗兰克去华国也和我说起你,把你说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女超人。” “他一直想介绍我们认识,这次终于见到了。”特蕾西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你和我想象中一摸一样。” 想象?“你没有看过我小时候的照片吗?” “看过,但你变化还是蛮大的。” 沉念笑了笑,“那时候我又敏感自卑还叛逆,看起来就…不那么可爱。” 特蕾西轻轻抱了抱她,真诚道,“怎么会?我看的时候觉得你漂亮又可爱。” 弗兰克开车将沉念送到酒店,沉念出门在外向来爱住酒店,每天都有人打扫,方便省心。 整理完东西差不多也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弗兰克提议去特蕾西公寓,说他最近学了几道新菜,可以给沉念露一手。 沉念有些惊讶,因为在她印象中弗兰克是从来不下厨的。倒不是因为端架子,弗兰克不是个有架子的人,对吃喝也不那么讲究,创业初期也都是和团队一起在车库啃汉堡。只是在他眼里做饭向来是件非常浪费时间且没必要的事。 果然人都是会变的。 曾经觉得分外麻烦的事因为有爱人在旁也变成了一种享受。 沉念抬头看向弗兰克,发现他恰好也在看特蕾丝,眼中满是柔情。 …… 弗兰克说自己学了几道新菜的时候沉念还以为是诸如番茄意面之类的,没想到连开胃菜都是酪梨凉拌海鲜。他换了衣服系上围裙洗净双手,将之前处理好的鸭rou用蜂蜜、不甜白酒和香料腌制。特蕾丝在一边给他帮忙,按他说的步骤和材料制作鸡尾酒酱2?。 沉念端着一杯用柠檬、兰姆酒和糖调的Ti-punch,靠在吧台上边品边和两人闲聊,“你们说我在西海岸投资的那些房产是留着还是低价出出去好?话说我之前投资的几家对冲基金都亏得很惨。” “你不急着用钱的话,房产这种东西还是先放着吧,现在出更亏。”那些房子沉念买的时候价格就已经不低了,现在楼价跳水,沉念如果出怕是一半本金也收不回。弗兰克从桶里盛出高汤,抽空看了眼沉念,“应该不影响你基金会运行吧?需要钱的话跟我说,不用不好意思。” 沉念摇头,“不影响。总体来说还好吧,盈亏叁七开,顶多算是这两年没赚到钱。”她也不是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只投资一两家基金和股票,像她持有的Famp;A股份这些年就一直的增值。 聊起这个特蕾丝忍不住在一旁接话道,“你和弗兰克不在一起投资吗?他投资的几家都是做空次贷的。” “做空?” “是啊,零六年的时候科晟资本一个叫约瑟夫的基金管理人给弗兰克发邮件说了他观察到的情况,提出房地产市场存在大量泡沫,希望可以做空。弗兰克第一时间就让人去调查,发现当年ABX指数(用来追踪次级抵押证劵价值的指数)罕见下跌了叁个点,并且房贷欺诈数量较几年前大幅上升…”说到这她笑着耸了下肩,“人均收入几年没有提高,但房价却疯狂上涨,这意味着房地产已经不再是资产而是负债了不是吗?之后弗兰克帮助基金经理人说服了其他投资人,并且参与了做空。”2? 可以说这次事件让特蕾丝对弗兰克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弗兰克对宏观经济惊人的判断能力,对抗银行和机构们联手构筑的谎言时的自信、和整个国家经济对赌的勇气以及做决定时的果断都十分迷人。 当然,他赚到的钱以及帮她赚到的钱更加迷人。特蕾丝从不掩饰自己对金钱的喜爱和野心。虽然钱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数字,获取的过程更像一场游戏,可能在游戏场上运筹帷幄叱咤风云同样该死的迷人,不是吗? 自信的男人从不过分在乎女人究竟爱自己什么,因为别管什么,都是他的组成部分。 “所以你很早就知道房市会崩?”沉念看向弗兰克。 对方很自然地点头,“当时我派去调查的人告诉我一些无业游民的手上都有一套甚至两套房,通过申请浮动利率的次贷买房,企图通过此发家…房贷断供率不断上升,评级机构却咬死不降级、证交委员会和大银行还再不断抬升次贷债卷价格,一切都表明崩溃不过早晚的事。”2? 一句“你怎么没告诉我”差点就脱口而出,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们早已不是从前那样的关系了,弗兰克对她的钱没有任何责任与义务。沉念这才惊觉,她对弗兰克竟还怀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这实在不应该。 也许人或多或少都会存在依赖心理,但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没有依赖他人的资格,而之后的经历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 *bug:这里包括之前提到的基金会都应该对接国务院,总部设在中州是剧情需要。我前面写那两个基金会地方受到很大质疑但没提中央,确实有逻辑上的漏洞,虽然可以说很多人把中央当神、打心里不愿意相信中央也会犯错,但舆论没那么简单,不会整齐地倒向某一边,尤其是在大陆公民社会相对蓬勃发展且言论相对自由的那几年。一开始写得时候顾虑太多,现在也没想好怎么改,标注出来以后再说吧。 24、酪梨凉拌海鲜:用半个酪梨盛装拌过的碎蟹rou或小虾,再淋上鸡尾酒酱(美乃滋、番茄酱汁、干邑或威士忌、塔巴斯科辣椒酱),法兰索瓦芮吉?高帝,《全法国最好吃的书:成就你的法式美食偏执》 25、信息来源:《大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