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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看了一会儿,眼见着刘峰韬都把人骂得快钻地里去了,他站起来,递给刘峰韬一瓶水,让他去旁边歇一会儿,自己给两个主演讲戏。 两个年轻人,其实都是天之骄子,家境良好,一路成绩优异,刚进大学没多久,就要演主角。演的却是两个压抑的,落魄的,对未来有一股执拗却又茫然的少年,一时找不到感觉也是正常。 梁沐秋自己是编剧,细细把人物心里又分析了一遍,他说正事的时候不爱笑,明明也不算很高,却有种压迫感。 哪怕心里挺喜欢这两个年轻人,指点起人,他也不留情面。 他淡淡说道,“你们别心气这么高,影视圈里有天赋的也不少,跳出这个圈子,天才更多。你们演不出那种落魄,被压弯脊梁却又不甘,那是因为你们还没遇见不拿你们当回事儿的。但你们离开学校就会明白的,你们还不算个角儿。别人可以对你客气,那是他们有教养,但这个社会跟城中村没有区别,比你位高权重的人想轻贱你,你又怎么反抗?” 刘峰韬是激情昂扬地骂人,梁沐秋就是冷淡地戳人心窝子。 他拿着剧本戳了戳“许杰”的胸口,“你想让人瞧得起你,就只能比别人更强,但你拿什么证明自己?许杰,拿你一千多的零工工资,还是拿你奶奶的低保,你出去送货都被人给脸色,想找个工作你也没文凭。你凭什么弯不下脊梁?” 他自始至终叫得是剧中的名字。 一旦开拍,这场上就只剩下“许杰”和“陈明生”。 两个主演被他说得有些面红耳赤,却也没反驳,反而低着头思索。 刘峰韬去了梁沐秋的位置上,喝着饮料吃着零食,看梁沐秋指点后辈,权当放松。 他旁边的位置上自然是是岑南。 岑南最近拾起来雅兴,梁沐秋在片场有工作也不是总有空理他,他就随手揣了个速写本,画着梁沐秋的侧影。 刘峰韬瞄了一眼,是有专业底子的,这位岑兄弟也是个风雅人,明明是个靠唇枪舌剑吃饭的律师,琴棋书画却样样都沾了点。 他没见过岑南画别的,但那一打的梁沐秋却都抓住了神韵,笔下流淌的仿佛不是线条,而是一个人对另一人鲜明的爱意。 刘峰韬脑子里窜过这句话,自己先被恶心了个够呛。 他甩甩头,跟岑南聊天,“你是不是没怎么见过沐秋训人?他脾气好,但工作时就不是这样了,眼里揉不得沙子。” 岑南说道,“是没怎么见过。” 他缺失了梁沐秋从校园到社会的这一段时光,又怎么可能见证梁沐秋的转变。 刘峰韬笑了笑,“他以前倒不是这样的,虽然我们在学校就接外快,跟着老师干活,但毕竟还是学生。他刚出来工作的时候,还有点嫩生生的,胆子大,做事情认真,但是被逗两句就不好意思,也不会对人太严厉。有一回吧,他被项目负责人给批评了,心里难受,自己拎着酒喝了个半醉,在公司楼道里睡了一夜。” 岑南睫毛抖动了一下,他从没听梁沐秋说过这些事。 但他可以想象,孤身一人打拼的梁沐秋,是怎样落寞地坐在楼道里,难过得无人可诉,只能靠喝酒缓解。 “那后来呢?”他轻声问。 “没啥啊,喝点酒醉一场,第二天感冒了,还不是要爬起来干活,”刘峰韬就没拿这当回事,行业里这都是常态,梁沐秋有他那个护短的老师罗文,已经算走得顺了,“干完就积累一次经验,经验积累多了,吃了几次亏,就成现在的梁编剧了。” 他笑了一笑,“说起来,梁沐秋还是挺幸运的,我也是。” 岑南却没接话。 他当然知道梁沐秋和刘峰韬都实属幸运,在影视圈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没吃过大亏,还小有成就,已经是甩开别人八条街。 但最亲近的人,却还是会心疼他长大的每一个瞬间。 现在的梁沐秋很从容,事业有成,遇事纹丝不乱,站在哪儿都引人注目,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可梁沐秋不是一朝变成这样的。 梁沐秋十八九岁的时候,笑起来比天上的云还要软,不想写作业的时候也会耍赖,勾着他的袖子求他给个答案。 他那时候望着梁沐秋的笑脸,满心只想把这个人抱入怀中,藏起来,风雨不侵。 可后来,他不仅没能当梁沐秋的城墙,反而还在梁沐秋的二十岁给了他迎头痛击。 岑南想到这儿就觉得胸口有些闷。 但他却又想多听刘峰韬说一些,说说他所不知道的梁沐秋。 他给刘峰韬递了一支烟,两个人一个捧着咖啡一个叼着烟,刘峰韬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把他知道的,梁沐秋这几年的生活工作抖了个底掉。 梁沐秋讲完戏就回来了,“许杰”被他扒皮抽骨教育一顿,“陈明生”也没逃过。 但是讲戏只能是讲,到底开窍几分,就看演员自身的造化了。 他坐回自己的躺椅上,见岑南画了他刚刚的样子,仔细端详了下,一抬眉,“画这个干嘛,我看着凶巴巴的,像教导主任。” 岑南盖上速写本,“不像,像漂亮的老师,被训了也甘心。我还怕那俩小子光顾着看你,没听见几个字。” 梁沐秋白他一眼,嫌他夸张。 他又不是块金砖,走哪儿都有人惦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