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5)

    白石几乎是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个少年,仿佛不认识他一样。半晌,他才缓缓出声,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切原君。言罢,他笑了笑,扯开那个不知何时已经有些松动的绷带。

    细长的几根白布掉落在地,切原眨了眨眼,一时间还不能接受超过自己想象的那个东西出现在白石手臂上。

    金子?

    严格按照白石手臂线条打造的黄金护腕,沉沉地坠到地上。

    说实话,我没想到会在这里摘下。白石垂下头盯着那个护腕。他曾经把它当作最重要的宝藏,把和阿修的约定、四天宝寺的梦想,还有整个队伍的重担都背在身上,锁在手臂上。

    但是他现在亲眼看见了一个少年冲破枷锁的瞬间。

    这太过吸引人,让他已经无法再去思考自己的牢笼。如果能够扔掉一切负担,真真正正地打他自己的网球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期待也说不定。

    他重新站回到场上,第六局,对方的发球局。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对手得分了。

    从赤也开启了天使化之后,幸村就一言不发。他此时看着和后辈在场上配合默契展开速攻的白石,想到了一年前自己和白石的那场决赛。那时他还没从白石身上看到强大独特的风格,但是沉重的压抑从这个人身上传来。同为部长,幸村一度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情,但是在刚才看到白石手臂的黄金护腕时,他才终于明白了那个人气质上隐约的忧郁来自何处。

    外界的枷锁尚且能够挣脱,但是自己画地为牢却无法逃离。他低语着,目光转向在网前扣杀得分的后辈,终于舍得露出一丝笑意来。

    赤也,这场比赛,打得漂亮。

    场上的气势已经完全逆转。两个国中生一个突破了极限,一个摘掉了负重,都超过了自己之前的攻击水准。松平必须重新适应对方的速攻,即使是以他的速度也不能保证每次都追上,更有甚者,作为前卫的切原就像戏弄着敌人一样频频打出短球擦网球,这种攻击手段非常高效,很快,比分就被追平。

    松平知道自己的额头开始冒汗,他从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两个国中生追到这种程度,听着场外观众的议论,他甚至感到冥冥中可能会输掉的重负压在自己头上

    你给我冷静。

    他愣愣地转过头,被称为少主的男人正在把目光锁在切原的身上,所有的球都给到那个卷毛身上。

    他的状态非常脆弱,而且还是那个组合的核心。不用顾忌,只要集中攻击他,对面的节奏就会被打破。

    合作这么久,松平第一次对都的话产生了一丝怀疑。因为就连都自己也知道,这种战术唯一成功的概率就建构在切原被打中,不能维持天使化的可能性上。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面对这样两个堪称奇迹的国中生,谁还能冷静地恢复原来的信心?

    那双冰冷的眸子中,幽绿的光芒就像吞噬了阳光的深潭,每当松平在网前和那少年对峙时,都会仿佛在恐惧一般躲开视线。

    他们的所有战术都不凑效,每一次攻击都会被追上,反超。他引以为豪的速度开始变弱,汗水大滴大滴地砸在脚边,头顶的那撮金发黏住额头。

    他和都擦肩而过的时候,却不能看见搭档的眼睛。

    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就连少主的计划都不能成功,这时的他们除了被迫跟上还有什么能做的呢?

    耳边响亮的报分声是他们的丧钟,松平呆愣地看着都救起那个落在边线的小球,而接下来,他的视野里仅剩下逆着光在网前跳起的少年。

    少年的白发被镶嵌了金光,他的红色运动服就像一个赤焰圣徽。

    这不是一个扇动着娇弱翅膀的丘比特。少年仿佛被巨大的羽翼裹着,他是一个战神身边的御使,是降临人间的六翼精灵撒拉弗。他重重挥下手臂,神杖叮铃作响,短剑划破晴空。金色的光落到球场,无法捕捉,不能触摸。

    比赛结束!6:4,胜者,5号球场白石切原组合!

    在被死神的墓碑击伤后,他们终于也被这位白发的炽天使引向末日。

    144第八十九章 解脱

    现在进行团体交换赛第三场,单打二的比赛!

    切原和白石回到场外的时候,从长椅上坐起的藏兔座还没有回神地盯着他。切原不知道对方从什么开始清醒的,不过能帮这家伙报仇,他自己也觉得有点高兴。他眨了眨眼,伸出一个拇指送给对方,也同样得到了一个浅浅的笑。

    部长。他第一次在这样激烈的比赛结束时没有任何体力透支的感觉,似乎已经完全掌握了自我控制的方法,因此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幸村,我赢了!

    幸村似乎是在忍笑,又好像是有点感动,伸手捂住了嘴点了点头。他摸了摸少年的头发,若有所思道,你已经不会因为别人说你的头发而生气了呢。

    切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天和白石桑练习的时候,他说觉得我的发型很酷第一次不是自家前辈们的外人夸奖他的天然卷,他这才发现一直在意着这种事的自己是多么不成熟,我已经不会在乎别人的挑衅了!

    但是果然还是会因为柳而发怒呢。丸井笑眯眯地接话,伸手揽住了后辈的脖子,不过说实话,我还是有点感动的。

    后辈的耳朵红了起来,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丸井抬起头看着幸村,那个人正舒展着眉毛温柔地盯着赤也。

    他想到几天前和柳聊的几句话,缓缓地笑了笑。

    柳。你之前的担心都不是问题呢。就算不用别人帮忙,赤也自己就是一个能让人信赖依靠的人了。

    场上的战况已经被国中生扳回一局,走到中央的两个人都是青学的前后任部长。我听说你从秋天起就要去德国了,还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都被大和的一句话惊呆了,他们急忙转过头去看手冢和青学的选手,却看到了截然不同的表情。

    什么啊,青学那伙人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啊

    已经被职业俱乐部挖角了吗,不愧是手冢。

    他没有去是因为受伤没好吗?

    这样的议论传到幸村耳中的时候让他也有些深思。站在身边的不二正沉默地盯着场内的少年,幸村侧目看了不二一眼,猜到这个人大概正在内心掀起巨浪。

    你还没有找到吗?他小声低语,似乎只是随意问一句一般,答案就要走掉了哦。

    不二揣在口袋里的手握紧了拳。

    虽然作为曾经的决赛对手校,我似乎没什么发言权。但是,手冢作为部长的任务已经堪称完美完成了。幸村转回头,场内开始的比赛第一局就被手冢拿下,国中的赛季全都结束,你们是不是该让他像白石一样,卸下重担了呢?

    总是像原来一样背负着同伴的梦想,手冢的比赛可一点都没法让人放心啊。

    与他有相同看法的还有大和。似乎是为了让后辈用出全力,也仿佛是想要迫使对方突破,他在第二局开始就使用了首次披露的绝技。利用假动作和对手对自己的习惯性预测将计就计,在手冢已经预估好球路之后迅速改变自己的球路,这样的招数大概就是针对手冢制定的最佳计划。两个人都知根知底,以往也有过交手,但是手冢这一次却被反超。

    手冢居然会挥空拍,估测错误也太远了吧

    我以为这个青学的前部长水平一般,也没听说过,不过现在看来也不差嘛。切原津津有味地看着比赛,但是说实话,这个招数也太接近基础了。

    假动作几乎是所有选手都会使用的,只是能让手冢中计的话的确看上去很厉害,不过说到底,既不是技术层面,也不是防守或攻击,甚至连精神影响都算不上。

    不过,大和桑的打法非常自由,没有规律可循,这也帮助了假动作的成功实现。柳生补充道,他既然起名叫幻有梦现,是不是说这是幻觉或者精神力?

    幸村挑了挑眉,他并不觉得这招和精神力有关,一定要说的话,自己也会把它归于障眼法。从场外来看球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手冢的错估一来和大和的假动作有关,其二也是因为对方利用了视线盲点。

    手冢了解对方的打法,潜意识里也把对方的行动和记忆中重合。这不但会影响他的判断,同时也让他跳不出过去的圈子。那个在自己的幻觉中挣扎的少年就像是舍不得离开同伴的小兽。幸村似乎看出来这场比赛大和想要做的事了。

    为了后辈的成长,我们都在想尽办法呢,大和前辈。

    幸村有一瞬间,在大和的身上看到了柳的影子。只是,莲二放弃了在集训地合宿的机会,那么他要放弃什么呢?

    o,2:1!

    赤也,如果你是手冢,接下来会怎么打?幸村问道。

    唔,手冢领域吧。如果判断错误的话,把球都引过来就行了。切原挠挠头,这招对手臂的负担还小点

    他的话停了下来,场内的人被白雾包围着,开启了千锤百炼的同时,所有向他的半场飞来的小球都被无形的手拉开,乖巧地落到界外

    手冢幻影!

    幸村摇头,和赤也比起,手冢简直更加不知健康的重要意义。或许他的精神和意志一直都是青学的支柱,也因此带领了那个学校走到全国大赛,但若是自己的队伍里有这样的选手,幸村会觉得头疼的。

    看着他没人不会热血起来呢。幸村无奈地笑了笑,但要是不好好琢磨一下自己的打法怎么改进,就算之后进入职网,恐怕手冢也会很辛苦的。

    身边的几个人都默默点点头,不仅外人看来如此,青学的队友也有相同的担心。如果以手冢那种为了队伍不顾一切的打法来进攻职网,难道说每一场球都要观众悬着心去看吗?

    比分被追到4平,很多人都皱着眉头看着比赛。而大和则对这个听不进话的后辈有些无奈。他想起自己在今年全战决赛观众席上看到的种种,深深地叹了口气。

    手冢,你似乎还没有意识到,网球世界有多么现实。

    他掀起了自己右臂的袖子卷到上臂,一条狰狞的疤痕从肘部爬行。

    手冢僵硬在原地。

    你还没有开过刀吧?仅仅是药物治疗和复健,这种程度的手伤不过是初级阶段。大和自嘲地笑了笑,我在手伤感到最绝望的时候,多亏了你才重燃了对网球的热爱。我绝对不想让你变成第二个我。

    大和的目光晃到了手冢身后不远处那个少年身上,不知何时,从自己担任部长看到对手校那个一年级的少年起,他就觉得,没有人比那个孩子更适合披着外套在球场上打球了。那孩子和自己一样,经历了许多别人不知道的种种。也因此他才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上最昂贵的东西不是胜利,也不是回忆。

    我记得全战的时候,你的对手曾经说过,不能打网球是多么痛苦的事。大和收回放在幸村身上的目光,看着后辈的眼睛,明明有人那么珍惜羡慕着你健康的体魄。

    他缓缓垂下胳膊,不要把比赛当作必须负担起的责任。我的确把青学托付给了你,但是这不是你的义务,也不是你全部的人生。

    就算没有拿到冠军,也没有人会小瞧青学,从现在开始,为你自己而打球吧。

    手冢能感受到来自身后的视线,其中有一双来自那个从病魔手中夺回生命的少年。他抬头盯着大和前辈的手臂,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

    他无数次捂住疼痛不堪的手肘跪在球场上,他的队友泪流满面;

    他曾经在幸村的手下一分未得,后来又败给了真田;

    他的队伍,最终还是止步在冠军一步之外。

    手冢闭上了眼。

    他好像又想起曾经在医院的走廊上看见的那个苍白少年,憔悴晦暗的人几乎脱了形,眼中却有着令人窒息的光芒。那个人盯着自己就像饱含了羡慕和妒忌一般,袖子中的手腕瘦得骨头冒尖。他一度以为那场病会让这位网球手就此放弃

    直到那个人回到了球场上,甚至重新创造了传说。

    手冢深深呼出一口气,他低下头,手臂力量饱满健壮,手肘也毫无伤病。他本应该没有负担地开启自己新的道路,却还在这里原地踏步。

    他抬起头,曾经的前辈正沉默地盯着自己。

    前辈,能让我打得更畅快点吗?

    为什么?

    身边的后辈正不解地看着球场中那个被白色光芒笼罩的人,幸村部长,为什么手冢桑能领悟天衣无缝?

    幸村顿了顿,这一点或许他自己也说不清。但是身边很多人都疑惑地看过来,而作为唯一一个和开启了天衣无缝的选手比过赛的人,他也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了。

    手冢桑刚才也没遇到什么绝境,也没到极限,为什么他能突破那第三扇门?切原纳闷地望着场上的比赛,越前被部长剥夺了五感,能领悟天衣无缝也是说得通的

    每个人的极限都不同吧。幸村抱臂撑着下巴,眯了眯眼,说不定我们都不知道手冢自己心里的那条界限是什么。

    他刚才敏感地发现了大和向自己瞟来的视线,如果说有什么是会让他们提到自己的,或许就和受伤有关。不过,他也不知道这位青学的前部长居然曾经受伤到这种地步。

    我记得国一的时候青学根本没打进全国。丸井小声说着,是不是大和状态出了问题?

    不二忽然想到自己曾经从大石那里听说的手冢和大和私下比赛,如果就是因为那次比赛,而让手冢成为了新的支柱,是不是大和前辈为此愧疚到了今天?

    他注视着因为开启天衣无缝打球变得格外畅快的少年,第一次发现向来沉默迟钝还有些呆的那个人居然也会露出这样轻松的表情。

    不二的心好像被什么糊住了一样,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退役战吗作为曾经交战过的对手,幸村有点为手冢高兴,又有一些怅然。他的目光转向了身边一眨不眨看着比赛的切原,想到了全战三连霸之后,赤也哭着抱住自己的一幕。

    总有一天,他也要把立海交给这个孩子,而那天比自己想象中还会更快地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