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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肚子咕咕直叫,提议道:“大哥,太阳都落山了,不会有人赶夜路的。咱要么先吃饭吧。” “吃吃吃!就知道吃!多少天没开张了!哪来的泔水喂你?!” 话音未落,一众山匪的肚子此起彼伏地嚎叫。果然是饿了许多天,不像抢劫像要饭的,个个面黄肌瘦。这年头强盗也不好做,前不久刚遭了水涝,大家都穷得不分彼此。 “不把五脏庙伺候好了,他就是来了有钱人,咱也抢不动啊!”小弟叫苦不迭。 大道正路上行人多,可山贼也不敢去,十里一墩五里一堡,全是官兵。背道尽管掩人耳目,却守得海枯石烂也不见个影儿。 那贼头眼见天色擦黑,心知今日又无收获,正待偃旗息鼓,忽然尽头传来一声吆喝。车队的影子缓缓爬上来。 哟?众贼人忙屏息埋伏,见那车队驶进,装着几只铜锁大箱子,似乎货物满载,登时视其便如同一群肥羊。 “打劫!” “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钱!” 车队人吓傻了,纷纷抱头蹲地。小弟心花怒放,钢刀劈了铜锁,挑开木箱,其中迅疾飞出一道银光。 贼头:“?” 小弟表情古怪地回头,发出呃呃几下怪声,喉咙喷出一道血箭,就此倒地。 “放下兵器!” “束手就擒!” 先时晦暗的背道,瞬间光芒大放,沿途与林中点亮无数火把,犹如满山星光。车队反身抽出箱中刀兵,兵器制式乃是始兴守备军。 一伙山贼入了圈套,数十个人瑟瑟发抖,气势全无,一个接一个丢盔弃甲。贼头还欲挣扎:“官兵?官兵怎么了!去你爷爷的,合作得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 官兵让出道路,山道抬上来一顶肩舆。打头两盏戳灯,明晃晃照着坐舆之人——一顶进贤冠,天青的文官服,官员以手支额,非常疲惫,见面先打了个哈欠。 “早些动手多好?非得拖到这时辰,瞌睡都给本官等出来了。” 裴徽略一招手,官兵将一伙山贼押解到跟前,是个个委顿不堪,裴徽以慰问似的亲切语气道:“吃晚饭了吗?还没吧?行,打道回府,送几位朋友尝尝牢饭滋味。” 郡守府,连续几日大动干戈。大人不知发了哪门子疯,下令抽干池塘,掘地三尺。为这府上已连续吃了数日红烧鱼、清蒸鱼、松鼠桂鱼、鱼粉鱼汤鱼丸……吃得都快生鱼蛋了。 裴徽一边吃鱼一边监工。水已抽干了,今日动工挖掘,堆积的湿泥如小山包。属下向他汇报:“始兴的山匪较之周边郡县最为猖獗,严禁不止,连官道大路有时都会遭到劫掠。抓到的那一伙贼人交代,之前与官府有过协议,劫财分成,就不去找他们麻烦。” 裴徽拿鱼刺剔牙道:“嗯?话可不能乱说,污蔑朝廷命官,罪也不小的。” 属下答:“说的是上一任郡守徐酬,不是您,大人。” “徐酬已死,死无对证,空口无凭啊。” 府中下人送来两封信,裴徽瞄过一眼,一封竹信,一封纸信。搁在食案上没有搭理。 这是池塘底下作业的人大喊:“大人!大人!” 裴大人一个打挺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泥地。 “大人!池子底下怎么有块石板?” 随着挖掘面扩大,那俨然不是块单独的石板,而是一片石底,结结实实压在池塘之下。众长工困惑不已,裴徽却十分满意,叫人拿来铁钎,将石板底捅了个对穿。 不及旋踵,一股腐朽的铜锈气味便从破洞里钻出来,青烟似的。长工大喊:“钱!好多钱啊!” 裴徽伸个懒腰,大功告成一般,挥手将岸边听令的属下召来,指着池塘底下埋藏的钱库请他看。 属下:“……” “看不出来么?”裴徽耐心道,“这是证据啊证据,把徐大人的小金库起出来,和牢里那几个饿死鬼对对账。口供,画押,人证,物证,全部办好。” “是,是……” 裴徽提了前襟爬上岸边,依旧吃他的鱼,读他的信,被泥土污了鞋面,似乎也满不在乎。 读毕,喃喃自语:“嗯,该回去了。” 给他带信的心腹手下立刻道:“大人,回去望都城么?” 裴徽看他一眼,心中纳罕,身边怎么一个聪明人都没有。 “回去补觉!又是抓贼又是挖塘,就没好好休息过……” 章仪宫,天禄阁。 梁珩正阅览始兴裴徽的奏表。段相坐他下首喝茶,撩起眼皮斜睨沈育,今天是他儿子当班,在门外调戏那个叫思吉的小太监,沈育无事一身轻,却在皇帝身边守着,眼看是越来越得圣心。 段相兀自摇头,不禁认为段延陵长成这副吊儿郎当的做派,是自己会生不会养。难怪天下父母都挤破头,要将孩子送进汝阳四学受教。 “裴徽出兵剿了山匪窝?”梁珩奇异道。 “然也。” “还翻出了徐酬生前的赃款?” “然也。” “连带搜到了徐酬‘进贡’的账本?” “然也。”段相捏着唇须微笑。 “好啊,”梁珩道,“这下罪证确凿,仇致远便是想抵赖,也黔驴技穷了。” 最感慨的还属他和沈育。早八百年前,徐酬回城述职,与仇千里在解绫馆相会,梁珩沈育只在一墙之隔,查起来却是什么证据也没有,办了汝阳郡的路甲,而让徐酬与仇致远逍遥法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