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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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成玉小心站起来,拘谨地站在沈映雪旁边,默默掉眼泪。 不要哭了。沈映雪不清楚他对亲人的定义是什么,一时不知该如何待他。 这个孩子的脑回路明显跟别人不一样,他的眼界太狭窄了,只看得到眼前,再不知道其他。 这个时候,也不能送他去读书,万一他学到一些套路,很有可能都使在坏处,还是三观重塑更重要。 沈映雪想想都觉得很累,他并不想养孩子。 沈映雪摆摆手,你先出去,哭得我头疼,让我好好想一想,明日再来见我。 诸成玉不敢违抗,弱声道:是。 说完他就慢慢离开了沈映雪的房间。 一出门,诸成玉就听到外面有好几个呼吸声,他咬着牙,胡乱擦了下脸上的泪水:都滚开! 阿武过来扶他,公子。 诸成玉一把将阿武踹开:你也滚! 他打小就知道,他是别人眼里的笑话。他曲意逢迎,奴颜婢膝,讨好了很多人,也知道那些人从来没拿他当人看。 如今遇到了花主,他想堂堂正正地做个人。 明明簪花巷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过去,明明他可以重新开始,清清白白的生活。 却因为他不知满足,向花主讨要青羽宫,以前的事情全都败露了。 不止如此,诸成玉刚才哭得声音很大,那些人听到哭声,都过来看,大概也都听到了他的自述。 诸成玉冷笑着离开。 他再一次成了个笑话。 江寒枫看着白发少年的背影,也是非常诧异。他和沈映雪一样,以为诸成玉是个单纯的少年,没想到他私下里做过那么多龌龊的事情。 难怪凌云和忠信郡王的关系,诸成玉第一个察觉到。 他大概对那种事情十分敏锐。 难怪花主会不想见到凌云。 因为他的两个儿子,全都做了那样的事。 花主是个很疼爱儿子的人,他对诸成玉的好,江寒枫看在眼里。江寒枫虽不曾见过花主和凌云相处,却能从他对自己的为难上看得出来,花主很怕凌云受伤。 就是这样一个父亲,教导出来的两个儿子,全都做出那种下作不堪的事情。 如果只是凌云,他可能会对凌云生气,再添一个诸成玉,花主只会对自己懊恼。 子不教,父之过。 花主应该受了很大的打击,才会从此不见凌云,将诸成玉送到外面学习医术,拒不承认他与诸成玉的父子关系。 原来如此。 荀炎、兰锦和韩敬见诸成玉走了,一起进了沈映雪的房间,关上门之后,看着沈映雪坐在榻上沉思,没有一个敢开口说话。 荀炎和兰锦是怕诸成玉刺激到沈映雪,韩敬则是想看看,他的义父,对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儿子是怎样的态度,又打算怎样处置他。 韩敬把屋里整理了一下,壶里的凉茶倒掉,又换了新的茶叶,重新用热水沏开,洗过之后,又换了新水。 沈映雪叹了口气,问韩敬:你觉得该怎么办? 义父早就知道他做的那些事了吧?韩敬对沈映雪的滤镜非常厚,他不觉得沈映雪此刻是在迷茫,只当他为处置诸成玉发愁,诸成玉确实不堪,义父忧心也是应该的。 不像他,他跟诸成玉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流连花楼,夜夜笙歌了。诸成玉竟然跟他完全反着来。 韩敬骄傲了一会儿,想到如今他们的身份,顿时萎靡。 就算诸成玉喜欢雌伏于人身下,如今也是个男人,而且还是花主的儿子。他这个真正的儿子,只能穿着女装,以义女的身份出现。 韩敬有一点害怕,等簪花巷更厉害些,说不定就有人送上聘礼,想要与簪花巷联姻了。而他这个唯一的女孩,会不会被义父嫁出去? 韩敬打量着沈映雪的表情,发现沈映雪十分深沉,完全看不出喜怒。 沈映雪问韩敬:你在玉鼎山庄时可曾读过书? 韩敬道:读过。 沈映雪又问:是谁教你的?读过什么书? 韩敬一一答了。 在玉鼎山庄的时候,都是江西岸、江寒枫还有江知意三人轮流教导他,教的东西也是很寻常的仁义礼智信。因为他是从魔教出来的,那几个人格外在意这些,先是教他做人道理,等他学的差不多了,才教习他武功剑法。 沈映雪听完大喜,这样正好,日后就由你来教导诸成玉了。 韩敬乖巧道:是。 沈映雪又对荀炎说:去青羽宫时仍旧带着他,你好好看看他的反应,也要提防着他在背后捅刀。不过我倒觉得,他应该不会伤你,倒是对青羽宫的人下手的可能更大些。 荀炎称是。 沈映雪安排好诸成玉的行程,让他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又过了一日,荀炎临行前一晚,沈映雪觉得江寒枫会过去跟他道别,让荀炎扮作花主,自己则是去掉易容,去了凌云居住的那边。 江寒枫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凌云穿着单薄的白衣,正站院子中间的树底下,仰头观月。 月光明亮,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脸上,微风吹起衣袂,仿佛仙人一般,下一刻就要举霞飞升。 此时的凌云,样貌虽然与花主不同,却有说不出来的相似。 江寒枫想起诸成玉做的龌龊事情,很难想到凌云也曾经做过那些事。 被花主发现时,他是否比昨日的诸成玉更加崩溃无措?当日的花主,定没有昨日平和,说不定怒其不争,气愤之下骂了凌云极为狠厉的话。 忠信王父子又那么无情,凌云进退两难,既对不起父亲,也对不起自己,从此忘记一切烦恼,无忧无虑,解脱了。 江寒枫走过去,轻轻唤了一声:凌云,我来看你了。 凌云回头,朝他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我等了你好久,还以为你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练剑的傻狗:你喜欢我哪里?剑法高明,温柔专一,还是容貌英俊? 雪雪:你给我带来了很多乐子。 傻狗: 第43章 江寒枫怒斥花主 江寒枫看着眼前之景,恍若进了画卷中,分不清虚实。 江寒枫上前,忽然有些舍不得离开了。 他微微一笑:你知道我要来? 沈映雪点头,如果江寒枫刚对他表白,就不告而别,那他可以直接死了。 江寒枫兴致勃勃地走上前,对上凌云的眼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凌云此刻是否清醒。 他已经做好和疯癫的凌云过一辈子的打算,凌云能醒过来,还能记得他,真的太好了。 沈映雪依然低着头,看天空,看树叶,就是不看江寒枫。 江寒枫以为他还在害羞,踱步过去,来到凌云身侧,他个子与凌云相当,只高出一丁点,二人并肩而立,旗鼓相当。 这个人,也是江寒枫理想中的知己和对手。 种种复杂的感情混在一起,江寒枫想伸手牵住凌云的手,又觉得他们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未免不妥当。而且他从来没有问过凌云的意思,也怕这个面皮薄的人恼羞成怒,更怕让他回想起当年经历的事情,陷入魔障。 现在的时节虽不算冷,夜里还是有些凉的,你身子单薄,恐受不得风,不如到屋里去吧。江寒枫说。 沈映雪点了点头,转身往屋内走。 江寒枫以前和凌云相处过两个多月,那两个多月,他没有耗费太多心思,也没有特意将注意力放在凌云身上过,那时候江寒枫虽然纠结,但也没有今日这般忐忑。 此刻他觉得凌云就是冰雪般的人,脆弱美好,只想把他捧在心里,不敢丝毫逾越,只远远地看着凌云,每一次出言都要斟酌许久,怕凌云伤心,也怕他生气。 偏偏江寒枫素来冷漠,常年以剑为伴,对那些人情世故都不太清楚,只是略懂一些生活待客的礼仪,哪里知道该怎么与心上人相处?他沉默好久,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映雪感觉到了江寒枫的异常,江寒枫进屋之后,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不坐不动,半低着头,也不说话。 沈映雪扭着身体,歪了歪上身,跟他面对面,你找我干嘛? 江寒枫这才放下情爱,想起了正事:我明日就要离开簪花巷,要前往青羽宫了。青羽宫离此处不近,我大概要去很久,今日过来,是要与你告别。 他看着沈映雪活泼的模样,心中喜爱非常,只是等他说完,沈映雪就站直了身体,回头两步,像是满意了似的,不再理他了。 这屋子里地上铺了一块厚厚的毯子,是不久前兰锦刚从外面弄回来的。这毯子是用带着毛的羊皮做的,用硝制过以后,一点膻腥味都没有。沈映雪有多了一个地方趴着,看剧打游戏可以随意扭动,空间充足。 他坐在毯子上,等着江寒枫开口。 也不知道继外甥和舅舅的剧情后,江寒枫的脑补进行到哪一步了。可惜没办法撬开他的脑壳看看他在想什么,不然可比电视剧精彩多了。 你不高兴了吗?江寒枫怎么看,沈映雪都像是在发呆,可是凌云刚才还好好的,等他说完告别的话,凌云就变成了这样,应该是不高兴了吧。 沈映雪说:没有啊。 他是真的想和江寒枫正经谈恋爱的,可是一想到面前这个人是江寒枫,沈映雪就一点都不想主动,只想听这个人讲话,你过来坐。 江寒枫听到这句话,觉得语气很熟悉。仔细一想,花主讲过很多次。只是花主的声音低沉,说话时语调缓慢,但是干净利落,很有威严。 凌云讲话也慢吞吞的,话中的情绪不多,不了解他的人,可能会觉得他清冷不好接近,江寒枫却知道,凌云因为病情,其实有一点呆,好像随时都可以走神。 江寒枫过去,跟他一样坐在毯子上,这里几个人伺候你?怎么每次来,都不见别人? 沈映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有人在的,想叫人随时都有。 那就好。 凌云坐了一会儿,又拿起他的头发玩,江寒枫想到上次扯掉的那几根头发,用玩笑的语气问凌云:你怎么不玩自己的? 不一样的,你摸摸,不一样。沈映雪也把自己头发递到他手里,细腻的手感让江寒枫心中一荡,仿佛闻到了淡淡的清香,尽是凌云身上的味道,很想凑上前去,深深地吸一口气。很软。 对。沈映雪说,打结了不好弄开,你的方便。 江寒枫哭笑不得,由着他去了。 沈映雪玩了一会儿,江寒枫就在旁边看着他,一点动作都没有,好像这样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不多时沈映雪就觉得无趣,顺着江寒枫的头发向上摸,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你为什么不看我?江寒枫发现了沈映雪视线的躲避,几次见面,你都没有正眼瞧过我。 江寒枫以为他是害羞,可是连续多次都是这样,再说害羞就解释不通了。 看了晕。沈映雪说,看久了会头晕,恶心,想吐。 江寒枫: 江寒枫陷入了自我怀疑,他一直觉得自己样貌还可以,怎么会让凌云觉得恶心?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江寒枫问。 他难道比忠信王还要不堪吗? 忠信王脸上是一张阴森森的美人图,那他在凌云眼里又是什么模样?江寒枫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以前在玉鼎山庄的时候,凌云跟他说过很多次,他们两个曾经见过面。 那个时候,江寒枫以为凌云就是沈映雪,自动带入了六年前那一战。如果凌云不是沈映雪,他说的当然不会是六年前那次见面。 沈映雪低着头说:你的脸,模模糊糊,就像是湖面的倒影,但是五官都皱成了一团,比铜镜里的还要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那你如何知道,我们曾经见过?江寒枫问。 我们见过吗?沈映雪反问了一句,想起来遇到江知意时,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恍然大悟,啊,剑鞘! 剑鞘还在玉鼎山庄。江寒枫说,你若是想要,我可以去拿。只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想要剑鞘? 我小时候,遇见了一个少年,他的手边放了那个剑鞘,好显眼,真漂亮。他邀请我比剑,我答应了。沈映雪的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如果那个人就是他和江寒枫,比试的结果应该没有伤亡,你记得吗? 是你?原来那个人是你?江寒枫很惊讶,注视着沈映雪,企图在他身上看到与记忆中相同的地方。 他对那一幕的印象也很深,因为那个看起来比他小很多的孩子,实在太惨了。 当时的江寒枫只有十几岁,他虽然是个孤儿,但是从小被师父收养,在玉鼎山庄里的日子,跟武林世家的小少爷差不多。江寒枫的师父是个很随和的人,从来不会强求他什么,见他喜欢习剑,就教他剑法,顺从他的心性,把琐碎杂事交给擅长的弟子。 十几岁的江寒枫骄矜傲慢,自以为天下无敌。 那时候的他也是高傲冷漠的,任何比他弱小的人,他都不会放在眼里,就连江知意,在江寒枫心里也是个只会哭鼻子的小屁孩。他的师父和师兄,都觉得他年纪小,并未放在心上,看到江寒枫的模样,都说是小孩子该有的样子。 江寒枫一发不可收拾,每天冷着脸,拿着剑,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他居住的水榭里,都是一些他自己找来的珍宝。那时候的他,觉得自己练剑练到这个份上,再也没有对手了,高处不胜寒,无人可以理解他。 然后他遇到了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子。 那个孩子又黑又瘦,身上脏兮兮,头发很乱,上面都是泥土,只有一双眼睛非常亮。这孩子趴在树上,借着树枝遮挡,就像一只悄无声息的虫子,无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江寒枫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等他留意到这孩子身上的杀气时,猛然一惊。 就这么一个小叫花子,也有如此冷厉的剑意。 江寒枫看看那孩子干瘪的手臂,余光留意到水榭的富丽堂皇,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那时还不知道,那种感觉叫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并不讨厌那个孩子。少年江寒枫拿起剑,向对方发出比斗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