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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说呢,这么大仇怨!”非寅摇头,“专程赶去,头上撞个血窟窿回来。” “嗯,我想以后,也很难再见他了。”她越说越小声。 愈存在前座上,始终无语。 云澜在宏恩的病房里住了几天,其实她自己知道,不大要紧。但是为着做戏做全套,只好强迫自己倒在病床上,同时也接受一拨一拨地探访和慰问。宪兵部、保卫处、成川部长及大华俱乐部,分别的送了流水样的鲜花和滋补品来,她突然在沪上的社交圈里有了知名度,范太太和虞家太太有一个午后也特地结伴来看望她,舍了一整个打牌的宝贵下午时光,坐在她床沿上嘘寒问暖,真是情深义重。 云澜是躺在病房里百无聊赖的第二个傍晚时,收到护士带上来的一盒奶油蛋糕的,没有落款的卡片,她打开闻了闻,知道是哪里送来的,她盯着蛋糕上的奶油花想,你放心,他很安全! 愈存几乎没有来过她病房,他只在头一天晚上,等过了探病时间,陪庄教授一起来过一趟。跟在庄教授身后,像是不得已受了教授的指派。 “云澜,怎么伤在头上,好好的,参加什么宴会呢!不去参加也不会遇上债主,不遇上债主,也不用受这份伤……”庄教授坐在云澜病床的床沿上,絮絮叨叨。 “什么债主?”云澜本来装病,歪在枕头上,这时撑坐起来。 “愈存说,说你遇上当年欠了钱的朋友,被人促狭趁乱推下楼……”庄教授纯真的眼神看了看旁边立着的何愈存。 他一脸淡定,无所畏惧的迎着云澜的目光。 “哦,是啊,真是不巧,不过也不是债主这么简单,我们两下里也不知谁欠谁了,可是一笔糊涂账,”云澜翻着眼皮说,最后两句话,用力道:“认真算算,倒是他欠我的多。”她说完,视线越过教授的秃顶去看愈存,他默认地,微微点点头。 “哦哟,千万不要去借高利贷呀,云澜,哪里要用钱,你跟我说,我借你。”庄教授痛心疾首,一手上来拍着云澜手臂。 把云澜感动得眼圈都红了,“我不借钱,教授你放心,我保证。” 愈存听了忍着笑,上来拉他,“咱们走吧,探过了,让她静养吧,她撞坏了脑子的人!” “你才撞坏了脑子!”病房里没别人,云澜不服,脱口而出。 庄教授马上回身打在愈存身上,“胡说什么!我看你才撞坏了头!” 他被打在手臂上,自己揉着,点头承认:“是,是我撞坏了头,走吧,教授。”他想,她反应这样快,应该恢复得很好,他很放心。 第七十一章 送医 整个住院期间,云澜都觉得很愉快,素钦怕医院的吃食不对味,总是差家里的阿妈送点心来。期间阿妈还同时送来一封从美国转寄来的信,先时云澜以为是珍妮寄来的,真是血浓于水,不禁要感动!拆开看时才发现,是一封信中信,里面的信封是香港寄出的,茉莉的字迹。这封信来来回回耽搁在邮路上,快走了一年,竟然还能回到云澜手里,着实不易。她趁着无人时,拿出来看了好多遍。 她把信封塞在枕头下面,茉莉说他和大哥回了广州,时局很乱,又重新回了香港,仍旧住在原来的地方,她说,你学成归来,记得先到香港,熟门熟路的找回来。她靠在病床上,心里对茉莉说,平安就好,相见会有机会的。 本来一切都好,只有小成川先生来的时候,她装病装得尤为辛苦些。顶要命的是,他cao着一口蹩脚的中文,见云澜昏昏沉沉说不了几句话,还扬言明天再来。 等他一走,云澜马上哼哼唧唧交代护士,明天若是这个日本人再来,就说她去别的科室做检查了,或者吃了药睡着了,万不可让他进来。 她于是住了五天病房,收到了五束鲜花,一束比一束大,仿佛在竞赛。她看着心烦,叫人拿到护士间去,于是很快,全医院都知道了,成川部长的弟弟每天都来送聂医生鲜花,脸盆大小的花束,一天不拉。 因为这个消息,愈存在云澜出院那天特地又来一趟,给她带了医生服来,递给她,“小成川在外面等你,抱着鲜花。我看你还是走医生通道吧。”他说,同时替她在出院单据上一一签字。 云澜穿戴好,自己走来看了一眼出院单,上面字迹几乎真假难辨,她自己都有点儿恍惚认不出。 她转头看了看他背影。 他走在前面,替她开着小门。云澜跟上来,通道的玻璃窗上反光,新拆了头上的纱布,她忍不住对着玻璃照了照自己头发。 “你六叔剪得很好,看不太出来。”他特地走慢了等她,不咸不淡地说。 云澜伸手摸那处剪秃了地方,没听出他语气,自言自语道:“还好,伤口很短,不然真要留疤了……” 他听着她说到伤口,心里隐隐牵痛,医生通道里没有旁人,他走近来沉声在她耳边:“以后不要用这么危险的办法!” 云澜转头来望着他,是怀承! 有护士从制备间走出来,他马上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她仍旧走在他身后,她说:“好。”让他放心。 他听见了,微微点头。 有nongnong日光从玻璃窗照进来,映在他们身上,过道的白墙投出两道重叠的身影。 这两日春光极好,渐渐入夏的感觉。六楼的办公室常常开着窗,傍晚时,庄教授端着茶杯站在窗前向楼下观望,一旦看到那辆黑色汽车缓缓开进来,他就招手叫人:“愈存、愈存,快来看,他又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