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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自知理亏,但也从心底里讨厌他严谨得一丝不苟。抬手从皮包里拿出粉镜子,自己照了照,一边转脸故意向他询问:“出来的急,你帮我看看,脸上的粉涂匀了么?” 她知道,他平常是温和的人,心胸极宽阔的。虽然许多事上同她不合拍,但却在哪里,总让人觉得值得信任。今日大约真的生了气,他板着脸没回应她。 她自说自话地抹了抹脸,收起了镜子,又说:“成川这只老狐狸,不知道今天又有什么鬼心思。任务里说了么?我今晚要陪他睡么?” 她把这样的话,直白的说出来。让车里的气氛,更添了一层涩滞。连阿听握着方向盘的手,也紧了紧。 愈存听着,心里微动,仍旧沉着脸,但回说:“不必,今晚大概是要引见他弟弟给日本同僚,你多陪他喝几杯,弄清楚,他弟弟到任的目的。” “哦!”白露抬头来,抿嘴笑了,反问愈存:“这点消息,你问你的小田太太不就好了么?” 他沉默了片刻,懒得答言。又实在讨厌白露这张笑脸,甩话给她:“探探成川的口风,调他弟弟来的真实目的,明面上的职位,谁不知道。” 他抬眼看了看她,眼神仿佛在说,你动动脑子! 白露常常接收到他这样的眼神,鼻子里哼了哼,掉过头去,不看他。 他们这晚,闹到凌晨才结束。第二天,仍在宿醉中,白露的演出也推了没去。愈存自然也没有去宏恩上班。他在医院的班,也是随他心思的,无人敢说个不字。 所以云澜到职的第一天,没有见到何医生。副院长亲自带她去拜会各科室的同事们,她忙碌了一上午,但完全没见到有他署名的办公室。所幸她忙在记住诸多医生护士们的脸,几位英美的院长、副院长及相关人员们,没能抽出空来。 君达原本同云澜商议,要不要单独辟一间诊室出来,给云澜专用。云澜马上婉拒了,不必专为特殊化,她是来工作的,为的是学以致用,况且资历尚浅,实在不必特殊照顾。于是便在一楼的综合诊疗室里安排一张办公桌。 云澜第二天来时,办公桌上已经摆上了铜制的铭牌,写着铿锵有力的“聂云澜”三个字。 愈存是过了中午才姗姗来迟,他匆匆走过综合诊疗室,云澜在低头看一份秘书处送来的文件,关于药品的管理制度。 没什么征兆,有人经过她桌前,她抬头来看,正看到他似乎放慢了步速,目光停留在她那块铭牌上。他们在乔家的宴会上见过面,他不能再匆匆而过。被她目不转睛望着,只好停下来,脸上维持着如常神情,含笑地,问她:“是聂小姐,没想到这么快成了同事,欢迎。” 她盯着他眼睛看,在探究他眼神里的光。等他说完,才想起要起身来,同他寒暄,是初为同僚的礼貌。“你好,何医生。”她站在他对面,一张桌子的距离。她觉得,隔着千万里。 他笑笑,走了过去,留给她一个白衣的背影。 他看不见,她目光追随着他到直到他消失在橡木门后,她在想:常州家里的事,他是何时得知的?他是怎么过来的?他做了什么样的决定,变成了现在的他! 她看不出他心里的焦虑,他直到把橡木门关在身后时,还在想:她没有走,怎么留下来了?竟然来了宏恩;这样太不好了! 他这两天没有办法去找丽惠问利德书店的情况,陆老板要给什么样的指示,他这里的情况,要如何处理,他暂时得不到明确的回应。 他一整个下午,坐在六楼的副院长工作间里,没有接诊,保持着沉默。从工作间的落地窗望出去,可以看到一楼的综合诊疗室,他目视能力极佳,忍不住抬头去看,她坐在窗边的位置,浏览了一下午的文件。 还没到下班时间,阿听走上来找他,白露电话先已经打进来过,她晚上在大舞台有演出,叫他早点到,几家有头脸的亲日派政要都说好会来捧场的。 他是和留美的庄副院长共用一个工作间的,当初他来时,庄副院长非常器重他,钦点他调上来,与他同一间办公。可惜后来,渐渐发现他无心在医疗和研究工作上,常常迟到早退,不见踪影;而后也从几位老股东那里了解到一点愈存的特殊背景,就放弃了培养他的想法,放手遂他的意了。 愈存提前离开,照旧的从庄副院长桌前走过,并不打招呼,来去一阵风。庄教授戴着老花镜,自己在看一份英文材料,他也并不抬头。 云澜也是好几天后,才知道,原来何医生是和副院长同一间办公室的。怪不得头一天到任时并没看到他的铭牌,她同时想起君达说起过,他的位置特殊,看来,的确是特殊的。 愈存这两天特别忙碌,阿听带回来的指令里,多是结交新人物的任务。各色各样人等,迎来送往、应接不暇。他常常在深夜时,睁着眼睛,对着天花板,在脑子里整理这些人的背景出处,没有参透这里面的深意。但内中,有几位是从事海运贸易的大商人,他特别靠拢些,有意与他们走近,陆延声手里的药品源头,只依靠宏恩现有的两条线,是远远不够的,他们不得不图谋他法。不管有没有可能,他都要试一试。 所以他又连着许多天没有去宏恩上班,似乎也是有意的想避开云澜,他心里不肯承认。 他午后坐在玫瑰园二楼的书房里,对着地板上漏进来一块日光,看它蒙蒙的跳满春日里的灰尘。沉默着等白露化妆、换衣服。他们要一同去成川部长家里,陪他太太打牌。他计划着,这种下午牌时候,阿听会在车里倒头大睡,他可以趁空出去一趟,女人们打牌闲聊,不会在意他去了哪里,他要去一趟马斯南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