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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密一疏,谢安顺没想到,程泉这位溪来县令仗着自家祖荫,行事不讲章法,软硬不吃,前后派来了不少人,试图闯破这里。 但那都是蚍蜉撼树。 神佛高居九重天,俯瞰人间如蝼蚁。这位谢公子自诩神灯主人,也有几分睥睨之气,每当有人闯入,他就在此看灯,看那火苗骤然涨大,吞噬了闯入者这一夜的记忆,再将人丢出门外。 没有人能记得这座宅子里的事情。 顾飞飞在这个世界也才过了几天,没有修为傍身,再封住了视觉,犹如身在悬崖尖上,一刻不敢放松。 那些污秽之声愈发靠近,犹如贴在她的耳边低声呼唤。 她充耳不闻。 几乎有温热的肌肤贴上了她的手背,轻轻从脸颊上划过。 她置若罔闻。 顾飞飞道心之坚,是常人所不能及。 可突然间,她听见有人叫:“……郡主。” 顾飞飞脚下一顿。 是陈约。 谢安顺用手拢着火苗,听沙漏倾泻。 往常一柱香就足够了,可这一回有点意外,他足足等了一盏茶,也没见到吞噬的迹象。但火苗越烧越亮,好像在与日月争辉。 谢安顺反手敲了一下沙漏,说:“这可不是我的问题,等这漏沙结束,你去看看。” 下首有人应声。 “少吃点。”谢安顺道,“不能耽误正事。全须全尾的一个小丫头,总要囫囵拿出去。” “郡主,这是您的风筝。”陈约道,“我一进门,就看见它挂在树上,还以为春天到了,花开了呢。” 顾飞飞听见自己呵斥:“放肆!你是何人?” “钦天监游算子,”陈约恭恭敬敬说,“叩见郡主殿下。” 顾飞飞了然,这一幕应该是这位清河郡主本人与陈约的初见。 随着陈约的声音愈发近,可能是看到了这人长什么样,“顾飞飞”轻轻抽了一口凉气,再说话时,语气缓和很多:“你……来本郡主这做什么?” 陈约回答:“奉陛下命,来探望郡主,为您讲星象解闷。郡主尊贵如广寒桂月,臣斗胆,猜您兴许爱听。” “顾飞飞”笑了起来,道:“你说我像广寒宫里的桂花树?大胆,你想砍我。” 顾飞飞心说分明是这位郡主没有听懂,广寒月桂,指的都是月亮。陈约却道:“不敢。臣仰望夜空,心中只有憧憬,岂敢有这等不敬。臣失言。” “顾飞飞”说:“起来吧,反正以前没人给我讲过,你来说说。要是不好听,我就打你。” 陈约道:“那自然要打,臣如果连故事都讲不好,勿要说郡主,连圣上也要生气。” “他气什么?”郡主道,“我还没生他的气那,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我。” “陛下繁忙,为国家cao劳,殚精竭虑,实在无暇亲自过来,正是挂念您,这才叫臣给您解闷。”陈约回答,“臣如果不能让郡主开心,就是不能替陛下分忧。食君之禄,但不能替君分忧,那岂止要打,拖去午门都……” “顾飞飞”急了:“闭嘴!你这个人怎么胡说,我看谁敢!你……” 非礼勿视,既然是别人的旧事,顾飞飞便要离开。 与此同时,神灯的火烛又回归了平静。 顾飞飞继续往前,忽然间,她好像撞到了什么人,只听那人说:“……嘶,你看一看路。” 又是陈约。 幻境为迷惑心智而呈现众生相,她却连遇到了两次陈约……顾飞飞想,大概是那位郡主真的很喜欢他。 陈约道:“你当真不必自责,我能捡回命,都是有赖你的帮助,区区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这是前几天在村子里的事情。 “顾飞飞”回答:“那我照顾你。” 陈约笑道:“好,那劳烦给我一杯水,多谢。” 顾飞飞闻言,差点真的转身去摸桌子,好在即时回了神,才没有一步踏出阵法。她听见自己说:“给。” 现实中,她倒了一满杯的热水——原因无他,好像旁人互相关心,说得都是这玩意。陈约喝了一口……差点烫得跳起来,杯子也打翻了,最后请村长来收拾。 但在幻境里,那是一杯子温水,尽管顾飞飞一动没动,那被子仍然到了她的手里。“陈约”也没接过去,而是拉住了她的手,就着杯子,喝了一口。 柔软的嘴唇划过她的手指,触感犹如一片花瓣从指尖滑落,但又像火燎一样。 顾飞飞下意识缩手,但“陈约”拉着不放,珍而重之地又落下了一吻:“飞飞,你看着我。” 第13章 顾飞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趴在陈约的胳膊上睡着过,摁过陈约的腰,看过他赤.裸的后背……在今天之前,她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是芸芸众生,陈约亦然,大家在尘世里打个转,碰到就碰到。 但眼下不过是幻象,只用嘴碰过她手背,微不足道地一触,那些从前就瞬间有了另一重含义,好像暧昧而幽微得如同深奥秘笈,每一招一式都有变幻无穷,值得被翻覆揣摩。 顾飞飞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她分外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物极必反,她反而冷静下来,甚至生出一点怒意,甩开了那只手。 也许是还没有过尝试。她眼中的情爱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将人区别于牲畜草木之流,使柔弱的凡胎rou.体不惧天道。区区一幻象,试图勾人心绪,无异于糟蹋了这份珍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