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页
她不配活。 她现在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她爹有用,她有用,所以谢家才勉为其难留她一条生路,越过她向她表哥下手,其用意是在警告她,她嫁也得嫁,不嫁更得嫁,她生是谢家的,死是谢家的死人,她连带着她家的势力都是谢家的囊中物,她没得选。 要是她非要选,她表哥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 她也别提谢年舟可怜了。 她瞧着自己比谢年舟可怜多了,还未及簪呢,就被人算计得明明白白。 偏她自己还懵懵懂懂,去可怜一个杀她表哥逼她就范的人。 祝仪气不打一处来,自动忽略亲爹的马脸和眼底的红血色,压低声音把谢延兴跟自己说的话告诉亲爹。 “此事当真?” 祝谦手扶佩剑,虎目微冷。 “谢延兴亲口告诉我的,此事还能有假?” 祝仪道:“而且他说这话时还遮遮掩掩,一副不想说的模样,是我威逼利诱他才肯说的。” 街道上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祝仪更气了,抬手一指,向亲爹告状,“阿爹,就是他,亏我那么信任他,可怜他,给他治伤,还给他收尸,哪曾想他转过头就能害表哥!” 顾忌着吃瓜群众多,祝仪的声音并不大,只有周围的几个人听得到,但无数次死里逃生的经历让谢年舟听力极好,这句话自然也就落到他的耳朵里,他听到话抬头,清冷目光落在祝仪身上,眸色晦暗不明。 祝仪也直直看着他,宜喜宜嗔的娇俏面容蒙着一层薄霜,仿佛在无声质问他,此时的他有何面目来见她。 谢年舟攥着马缰的手指微微收紧。 周围人指指点点,说书人在奋笔疾书,亲兵们按剑而行,开始驱赶看热闹的百姓。 剑拔弩张。 一触即发。 谢年舟抿了下唇。 片刻后,他飞身下马,向祝仪走去。 祝仪瞪大了眼。 这人怎么敢! 他难道不怕她爹把他碎尸万段? “拿下!” 祝谦冷声喝道。 亲兵一拥而上。 太守教训不孝子和太守要杀人的架势完全不同,百姓们只想看个热闹,没曾想自己撞到一个大新闻,眼瞅着少年与亲兵们打得火花乱溅即将威胁到自己,围观群众顿时一哄而散。 周围只剩下亲兵与祝仪父女,沉默了一路的谢年舟这才出声,“祝仪,你也觉得我该死?” 听到这话祝仪气笑了,“你杀奕果成,杀单选,杀潘文琢,又邓彰,而今又想来害我表兄......谢年舟,你要我如何想你?” 祝仪声音刚落,便见谢年舟动作明显僵了一下,伺机而动亲兵寻到机会,长剑转瞬间送至他肩头,电石火光间,祝仪魔怔似的吐口而出,“当心。” 祝谦看了一眼祝仪。 祝仪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敢去看亲爹的脸色,搅着两根手指选择闭嘴。 祝仪的话让谢年舟微微一怔。 剑光逼到他面前,他持剑手指微紧,却没有抬剑格挡,剑身入rou,他不出意外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吸气声。 他不动声色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一眼,明艳少女双手紧扣,像是有些紧张。 持剑亲卫们将谢年舟围在中间。 长剑所指,仿佛他便是那瓮中之鳖。 他在剑光中抬眼看祝仪,四目相对,祝仪别开眼,似乎有些不忍见他赴黄泉。 没由来的,谢年舟眉间戾气散了大半。 胜负已分,祝仪却没有想象中的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感,恰恰相反,她莫名烦躁,谢年舟肩头的殷红更让她觉得刺目,甚至有些不敢看,但若让她去求阿爹放过谢年舟,她却是做不到的——不忍归不忍,可轻重缓急她分得清。 谢年舟这个人,必须死。 “阿爹,你,你处置他吧,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祝仪逃似的转身离开。 然而她一只脚刚迈进府门,身后便传来谢年舟的声音,“祝仪,你可愿听我一句话?” 这句话像魔咒,让她忍不住想起与谢年舟相处的片段,初次相见的惊艳,得知自己是强取豪夺文女主的惊恐不安,想要闷死他的忐忑,得知他死讯的愧疚,寻他尸体却见他活着时的心情复杂。 纷纷扰扰的情绪涌上心头,祝仪呼吸静了一瞬,心口有些发酸。 她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有点像被欺骗后的愤怒,又有点事情超出自己掌控的惶恐,她低头看自己的靴子,两只靴子并在一起,莫名滑稽,她看着滑稽的靴子,到底没有回头,“你有什么好说的?” 这句话似乎把谢年舟噎得一滞,停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谢年舟的回答,“我没什么好说的。” “那些人的确是我所杀。” 暮春的风卷起败落的桃花刮在祝仪脸颊,她抬手拭去桃花瓣,忽然觉得谢延兴说得对,邺城的天,确实有点冷。 祝仪有点恍惚,哦了一声。 话说到这种程度,后面的话就没必要往下听了,她另一只脚踏进府门,再也没有回头。 可谢年舟这个人,天生就知道怎么去揪人的心,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出口,“你还会给我收尸吗?” 祝仪想说,你可赶紧死吧,你死了我才能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