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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干什么?你还有脸问我干什么?”简茹直接把书架上的书推倒,桌子上顿时凌乱一片,简幸下意识要去抓白纸,却被简茹一巴掌打在手背上,她吼道,“拿!我看你敢拿!” 吼完抓起白纸,狠狠往桌子上一拍,点着白纸上的一个单词问:“说!飞哪去!” “你真是不学好啊?我和你爸,你姥,哪个人辛辛苦苦不是为了你?供你搬城里,供你上初中,上高中,现在你要飞?你怎么不去死啊!你干脆带着全家一起死算了!”她越说越气,看表情似乎下一个巴掌就要落到简幸脸上。 简幸全程低着头,她能感受到简茹的唾沫星子在往她脸上溅,但她就是不想抬头,不想看见简茹那张脸。 她目光涣散地盯着简茹手下的白纸,没什么意图,只是在单纯地发呆。 可这行为落在简茹眼里,却是一种无声的抵抗,简茹气不过,直接抓起来撕了。 简幸这才睁了睁眼睛,“妈!” “别叫我!”简茹把碎纸全扬了,“这到底是什么!说!不说今天谁也别睡了!” “怎么了?又怎么了?”是吕诚,他没进来,只是在门口问。 “没你的事!睡你的觉去!”简茹扯着嗓门吼。 姥姥好像也起来了,简幸隐隐约约也听到了她的声音,说什么有事明天再说,别耽误简幸睡觉,都累一天了。 确实累。 累死了。 很晚了,简幸也想睡觉。 她闭了闭眼,声音有些低地开口:“是老师给的。” 答案出乎意料,简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瞪了瞪眼睛,“什么?” 简幸说:“是我们班主任捡的纸飞机,送给我的。” “字母可能是他写的。” 简幸说得没有半点撒谎得痕迹,一时之间简茹居然不知道信还是不信,她看了看地上的碎纸,又想到那个“飞”,半晌口吻有些生硬地问一句:“写个飞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简幸说,“可能希望我以后能节节高飞吧。” 她是故意的。 故意这么说。 简茹当年只上了小学,对初高中老师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和敬佩,如今亲手撕了老师对女儿寄予厚望的纸条,想必心情一定很不好受。 这时门外姥姥又喊了一声:“简茹,简茹,快睡觉吧。” “行了,催催催,催什么催!高中生晚睡一会儿怎么了!以后才有她熬夜的时候!”嘴上那么说,简茹行为上已经作势要走,转身前,她顿了下,看了眼简幸,声音不再尖锐地说,“怎么说也是老师给的,一会儿粘一下,粘完收拾收拾赶紧睡。” 这就是简茹的道歉。 简幸意料之中的。 通常这种情况下,简茹是允许她不给回应的,但简幸偏偏应一声:“哦,好。” 简茹走后,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简幸站在桌子旁,盯着地上的碎纸,好一会儿才迟缓地蹲下,一片一片地捡起来。 简茹平时做事大刀阔斧,撕个东西也不会撕很碎,没几片,很快就粘好了。 为了防止纸张被风化,简幸还特意用宽透明胶带贴住了整个纸,摸上去滑滑的,完整得像没有受过任何损伤。 只是有了这层保护膜,她也不再能感受到纸上的余温和气味了。 像被封起来的执念,像自欺欺人的慰藉。 没一会儿,房间门又被敲响。 简幸把纸塞进抽屉里,回头看到探头进来的吕诚。 自打吕诚腿瘸了以后,他看简幸总有一种拘谨的小心和微妙的不自然。 简幸当然也能感觉到,但她好像有情感缺陷一样,即便心里想要修复,面上也做不出什么太亲昵的行为,只能淡淡问:“怎么了?” 吕诚笑着往她桌子上放了一张五块钱,“没什么事就早点睡,累一天了别熬夜了,这是你妈给你的,明天渴了买水喝。” 这是简茹一贯的道歉方式。 简幸看了眼钱,说:“好。” “哎、哎,那就早点睡。”吕诚不再多说,转身走了。 简幸看着他年纪轻轻就佝偻的腰身和颠簸的步伐,忽然鼻头一酸,主动开口说:“爸你也早点睡。” 吕诚一怔,忙转过身应:“好好好,早点睡早点睡。” 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不小心撞到门框,又满脸尴尬地笑笑。 简幸正要站起来,吕诚一抬手,“行了,早点睡。” 门缓缓关上,门缝吕诚的身影越来越消薄。 别人都说父亲是山,简幸印象里,父亲像山角摇摇欲坠的碎石块。 他从未强大过,他只是她一个人的父亲。 房间再次沉寂下来,屋里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不曾有过。 更别提刚刚的兵荒马乱。 简幸坐在椅子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抠弄抽屉拉环,细小清脆的声音像锤砸钉子,一下一下落在她心上。 好一会儿,她才轻轻拉开抽屉,掏出那本《一九八四》。 是一本外国文学,内容艰涩难懂,意义也深奥得让她捕捉不到。 字里行间偶尔会有注解,字体她都不太熟悉。 没什么耐心地翻到最后,末尾作者的尾记后跟着一行黑色笔迹的时间落款:09.8.31,于和中。 简幸指腹摩擦两下笔迹,拿笔跟在后面写了十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