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

    想到这里,星夜小小地推了推景昭帝,从他的怀里退出，随后星夜将目光放在景昭帝脸上，第一次十分认真地看着景昭帝。

    感受到星夜的目光，景昭帝不自觉挺直背。

    星夜好奇地看了景昭帝许久,认真道：你和娘亲很不一样。

    景昭帝嗓音有些低哑：哪里不一样？

    星夜掰着手指认真算：你比娘亲要高很多，身子硬邦邦得，看起来很凶，但其实是一个好人。

    星夜想了想又问：以后我就住在这里吗？

    景昭帝点头：和我住一起。

    景昭帝也不是没想过安排星夜住在别的地方，可不是年久失修，就是地处偏僻，抑或太过空旷，小孩难免害怕。

    这是景昭帝几乎从来没有的心情，以前他天不怕地不怕，想到什么也就做了，想为先太子报仇就计划着报仇，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却会因为这么一个幼嫩到抱在怀里都不敢用力的生命的小小住处，而烦恼许久。

    星夜跟着景昭帝点头，随后他半跪着直起上身，然而他太小了，直起上身连景昭帝的肩膀都够不上，他只好招招手，景昭帝顺从地低头，随后他脸颊就感受到一阵濡湿温软，等他意识到星夜做了什么之后，他便彻底呆住了。

    父皇！小孩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真好。

    景昭帝再一次觉得他必须承认，有一个儿子，或许真的是一件非常不错的事情。

    星夜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景昭帝已经上朝去了。

    星夜床边立着一位青衣太监，星夜拥着被子，好奇地打量他：你是谁？

    青衣太监恭敬地跪下：回殿下，奴婢清风，陛下派来照顾您的。

    清风？星夜杏眸微弯：这个名字真好听。

    星夜很大方地将自己的名字也告诉了清风：清风，我叫星夜。

    清风垂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面色，只听见他诚惶诚恐的声音：奴婢不敢。

    星夜歪头，也不勉强：我父皇呢？

    星夜到御书房的时候，景昭帝吓了一跳，他凤眸幽冷看着清风：谁让你把小殿下带来的？

    清风还没说话，星夜以为景昭帝不高兴了，他扯了扯景昭帝的袖子：父皇不想看见我吗？

    星夜有些失落和疑惑，他方才问清风的时候，清风说父皇很想见到他。

    没等景昭帝回答，星夜很敏感地动了动鼻子，随后目光在御书房内逡巡，最后他凑近景昭帝，使劲嗅了嗅景昭帝的衣服：父皇是不是受伤了？

    景昭帝微咳一声，解释道：我没有不想见你。

    他只是有些心虚，不想让星夜知道秦玉的下场。在知道这几年秦玉究竟是怎样长年累月地虐待星夜之后，景昭帝内心的怒火早已不可遏制。

    景昭帝想起昨天将星夜带回来后，当为他换衣的太监战战兢兢前来回报后，他看见的被脱/光的小孩背部多处被血痂和还没散开的淤青，以及衣服上粉色的纱布后的心情。

    原来那孩子始终一言不发，是因为嘴里被塞了纱布，原来除了表面上的掌印，他身上还有那么多伤痕。

    孩子难道不是秦玉生的吗？景昭帝不理解秦玉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孩子这么狠心。

    景昭帝会纳秦玉为侧妃是一个意外，那时先太子还在，景昭帝还是一个一心想要做大将军的王爷，一次宫宴，景昭帝和秦玉莫名其妙睡在一起，景昭帝是个负责的人，何况秦玉是秦大将军府上的表小姐，于是景昭帝便纳了秦玉为侧妃。

    成亲当晚，秦玉便告诉景昭帝她因为宫宴之事有了两人的孩子。

    怎么样也是景昭帝第一个孩子，景昭帝不是不开心不期待的，只是孩子出生后，秦玉像他会害了孩子一样，很少让景昭帝见孩子，日久天长，景昭帝本就年轻，自然是几乎将自己还有个孩子的事情给忘了。

    父皇受伤了吗？见景昭帝不回答，星夜又问了一遍。

    秦玉一个时辰前就被景昭帝让人带走了，御书房的血腥味现在其实没那么浓，可星夜还是敏感地察觉了，这让景昭帝有些心酸，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会让星夜对血腥味如此敏感？

    没有。景昭帝蹲身，轻松地将星夜抱了起来，他将手放在星夜后背，努力回忆着很久很久之前先太子妃抱孩子的姿势，笨拙地拍着星夜的后背：刚刚有人杀了只鸡，血溅到我身上，星夜鼻子真灵，我都换衣服了，星夜还能闻出来。

    被夸奖的星夜一抿唇，两颊露出甜蜜的酒窝：父皇没受伤就好。

    说完星夜瞧了瞧景昭帝的脸色，伸手抱住景昭帝的脖子，那里有让人安心的香气：我真喜欢父皇。

    景昭帝让御书房其他人都下去了，随后他坐在书桌后，将星夜放在自己膝上，他拿起一本书，状似不经意问道：星夜，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这件事昨天已经讨论过了，星夜疑惑抬头，随后脑袋就被一只大手按下去，头顶传来父皇的声音：冷宫那里，没有人了。

    星夜先是一愣，反应过来景昭帝话里的意思后，他用力抬头，有些急切：那老宫女和老太监呢？

    景昭帝没有说话，星夜更紧张了，他撑着桌子转了个身，跪坐在景昭帝膝上：他们去哪了？

    星夜有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任何情绪都可以轻易从这双眼睛里辨认出来，长久的沉默之后，星夜听到景昭帝的低笑声：他们年纪大了，好歹也照顾了你一场，我给了他们一笔钱，派了人照顾他们，现在他们在宫外，过得不错。

    你如果想见他们，下次我可以带你出宫。

    如果让朝中任何一个大臣听见景昭帝如此柔和有耐心地和一个五岁的小孩说话，只怕都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弑父杀君，一众兄弟一个不留，导致两年后禁宫的血腥气还没消散的景昭帝，怎么会有这样的语气？

    星夜点头，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问起哪怕一句关于秦玉的问题，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在他的生命中存在过一样。

    至于秦玉此时在哪？已经没有人关心。

    冷宫早就已经被人遗忘，而真正引起所有人注意和观望的，是即将被景昭帝昭告天下的小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做鸽子会被养肥，所以明天早上会有两章更新

    从良作者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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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殿上欢5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盛夏不但让朝臣们身体火热，还让他们的心也跟着火热起来了。

    禁宫忽然多出来的小皇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关于他的来历也是众说纷纭。

    不过最让大家赞同也最靠谱的说法就是，这位小皇子,只怕就是五年前那位秦侧妃的孩子，尽管私下里已经肯定了小皇子的身世，但表面上大家还是什么都不敢说,毕竟这位小皇子的母家可是满门抄斩了的。

    被众人讨论的星夜此时在御花园。

    清风，星夜站在御花园中央,转头回望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青衣太监：御花园真好看。

    面对星夜的热情，清风眼底异色一闪而逝,他恭敬垂首：是，小殿下。

    因为不喜欢有太多人跟着自己，所以星夜在和景昭帝认真讲道理之后，获得了明面上只由一人跟着的权力，当然暗处究竟有多少人在保护星夜,星夜不知道，景昭帝也不准备让星夜知道。

    至于为什么留下清风星夜也不知道原因,或许是他对清风很有好感吧,星夜想到。

    手里的绳子这时忽然动了动,星夜迅速忘记清风太过恭敬以致显得有些疏离的态度，连忙低头惊呼：小黄？

    大黄狗显得有些急躁不安，他前爪铺地,来回在铺着鹅卵石的小路摩擦,喉间还发出低沉的呜咽，但分明很急躁，不知在顾忌着什么，大黄狗只是在原地摆出进攻姿态,却没有做什么大动作。

    星夜想了想，将手上牵着的绳子扔在一边，他弯腰摸了摸大黄狗的背，还没说话，被放开绳子的小黄忽然一路疾跑。

    星夜睁大眼睛，却什么也没说，一路小跑跟在小黄身后，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十分不平，星夜跟着跑了一段就脚下一崴，摔倒在地，跟在身后的清风和暗处的人还没来得及上前，星夜就自己一骨碌迅速爬起，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继续脚步不稳地追着小黄，让暗处的人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生怕这位尊贵的小殿下一个不稳又摔了下去。

    好在星夜之后虽然身形不稳，却没有再跌倒。

    等小黄停下来的时候，星夜才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他牵着小黄的绳子，认真问它：你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来？

    小黄前爪刨地，一改之前急躁的姿态，重新变得懒洋洋的。

    小黄不会说话，星夜转头问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清风：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这里简直像另一个冷宫，两边的宫墙斑驳还带着不知名的黑色痕迹，地面凹凸不平，显然很久没有人修过，因为昨夜下的一场大雨，有些坑坑洼洼的地方还残留着雨水。

    星夜好奇地左右看，禁宫里也有这样荒凉僻静的地方吗？

    清风却没有回答星夜的问题。

    星夜仰头看去，却发现清风好像有些出神，他走过去拽了拽清风的衣袖：清风？

    清风回过神立即深深弯下腰，他头垂着，让星夜再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回殿下，这不是什么好地方，奴婢带小殿下出去吧？

    星夜犹豫了一瞬，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哼，随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星夜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却被清风拦住。

    小殿下，这里实在荒凉，为了殿下的安全，奴婢带您出去吧？

    然而一向表现得软糯好说话的星夜这次却显得有些倔强，他挥开清风的手，板着白嫩的小脸：我要去看看。

    星夜不知道，清风却是知道暗地里景昭帝究竟安排了多少人保护这位尊贵的小殿下的，他甚至还觉得有些讽刺，杀了人母家全家，废了这位小殿下母妃的是景昭帝，将这位小殿下扔在冷宫不闻不问多年，导致他险些死去的，也是景昭帝，现如今将人抱回来如珠似宝捧在手心的还是景昭帝。

    也不知长信宫那位双腿有疾的前太子之子，心里作何感想。

    不过到底顾忌着景昭帝派来的人，清风没有硬拦着，然而在随这位小殿下走到声音来源处，看见半靠在墙角，瞬身脏兮兮，脸肿着嘴角还有血迹的少年时，清风深深的后悔起自己为什么没有拦住这位小殿下。

    哪怕是回去会被景昭帝责罚。

    靠在墙角的少年看上去十分狼狈，他身上穿着黑色侍卫装，模样和景昭帝身边那位黑袍绣图案的侍卫大人有些像，但显然没有那位大人身上的那么精致好看。

    此时他身上的黑色侍卫装袖子都失踪了，露出少年滴着血的胳膊，少年半瞌着眼，微黑的脸颊青一块紫一块，星夜低头，找到方才听见的重物落地来源，不远处两个木桶侧倒在地，里面流出散发着臭味的液体。

    星夜皱了皱鼻子，显然有些不适应，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有些小心地上前，靠近对来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已经失去神志的少年。

    走到少年面前，星夜伸手，他本想看看少年的情况，却被少年迅速握住手，此时他一改方才毫无防备的模样，深黑的眸子紧盯着眼前人，在看清不过是一个五岁小孩后，他手微松，随后不知想到什么又收紧：你是谁？

    星夜抽了抽手，却没有抽出来，他皱着小眉头，小声询问：你能不能放开我？

    少年垂眸，小孩的手腕很嫩，他不过稍微用力，就出现了一圈红印，不知想到什么，少年缓缓松开了手：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那位被陛下抱回来的皇子。

    星夜感觉少年的语气有些奇怪，不过他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原地：我是赵星夜。

    你是谁？

    星夜看见少年猛然抬头，他双目赤红，有些吓人，星夜往后退了两步，随后他就听少年有些急促的语气：你叫星夜？

    大胆！竟敢直呼殿下的名讳。从见到少年开始就一直沉默的清风忽然开口。

    少年皱眉看去，在看清清风的脸后猛然一顿，随后激动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他沉默低头，嗤笑一声，扶着墙站了起来：这里不是尊贵的皇子殿下应该来的地方，殿下还是回去吧。

    星夜看着少年脚步不稳地直起身，忽然开口：你还没说你是谁。

    少年盯着星夜身后粗糙的地面，半晌后半笑不笑：说起来我也算你的表哥，我叫秦良夜。

    秦？星夜眼睛睁大，他知道自己娘亲名叫秦玉，五岁的小孩还不能清晰地明白表哥是什么，但是他知道什么是哥哥。

    于是星夜笑了起来，他伸手，也不在意秦良夜下摆的脏污，紧紧拽住少年不让他离开，他声调软软地，带着点惊喜：你是我哥哥？

    秦良夜猛然僵住，星夜却以为他没有听到，又重复拉长尾音叫了声：哥哥！

    秦良夜曾经有一个弟弟。

    弟弟出生的时候秦良夜才满十岁，那时秦将军府尚且花团锦簇，权势滔天，秦良夜最大的愿望从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变成了保护弟弟和征战沙场。

    弟弟从小就生得精致极了，秦良夜觉得没有比自己弟弟更好看的小孩子，弟弟又白又软，偶尔秦良夜小心将弟弟抱起来的时候，甚至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弟弟弄伤了。

    弟弟右手腕有一个淡粉色的胎记，形状特殊，因为长在幼弟身上，秦良夜觉得那是最好看的胎记。

    弟弟有一个好听的小名，叫星夜，他是秦家上下的掌上珍宝，是秦良夜的小星星。

    可是这样可爱的，爱笑的，乖巧的幼弟，却在两岁那年失踪了。秦家上下几乎要发疯，那段时间秦家简直就像疯狗一样死死咬住每一个可能偷走幼弟的人，但是没用，哪怕把上京翻了个底朝天，幼弟还是不见踪影。

    很快秦家就被迫放弃寻找星夜了，宫中发生了剧变，秦家满门抄斩，景昭帝即位，秦良夜作为秦家的嫡长子，被充入宫中成为侍卫宫奴，和普通勋贵子弟做禁宫侍卫不同，秦良夜更多的是奴而不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