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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墓 第15节

    侍卫无奈,又不好跑进去把她揪出来,只得作罢。

    杜平顺利溜入,拉住承业哥哥的衣摆,得意洋洋地问:“厉害吧?”你小子被你爹困了这么久都毫无办法,本姑娘一来就成功突破。

    李承业配合地作揖:“甘拜下风。”

    杜平兴冲冲往里走,正还要说点什么,走到书房门前突然停住了,怔怔地看着里面。

    李承业顺着她的视线,望着里面一声苦笑。

    曾经放着厚厚一叠画纸的地方,空空荡荡。

    杜平飞快跑进去,拉开熟悉的抽屉,里面的各色颜料也不翼而飞,又低头拉开下面的柜子,承业哥哥偷偷藏起来的那些成品也不在里面了,画作消失不见。

    这么多年的心血啊!

    李承业慢慢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肩膀一抖一抖的,正欲安慰。

    杜平猛地站起身来,气得全身发抖:“他们怎么能?怎么可以?”

    李承业仰头想了想,还是苦笑,走到曾经放着画板的地方,就地盘腿坐下,目光怀念:“他们应该也是这样想的,我怎么可以蠢到迷恋画画,放弃大好前程。”

    杜平握着拳,看着他。

    李承业微笑,也看着她:“可是没办法,我就是喜欢,骨子里的喜欢。”

    他的视线恍若一潭清澈的温泉,暖暖地笼罩在周身,让人晕晕乎乎的。

    杜平忍不住脸红,直白地问:“你是指画画,还是指我?”

    李承业没料到这话,一怔,然后低下头闷笑,笑够了,抬头望着她,目光温和而明亮,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你这么聪明,你觉得呢?”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杜平觉得漫天星光都不如面前这双眼睛好看。

    她脸蛋红彤彤,绞手指:“你都没说过喜欢我……”

    李承业托着脑袋,欣赏她难得的窘样:“我说过好多遍等你长大,这样还不够明显?”

    杜平一个眼神儿扫过去,鼓起腮帮子:“不明显,听不懂。”

    李承业含笑不语。

    杜平叉腰走过去,站定在他面前:“我母亲也盼着我长大呢,难不成你跟我母亲一个想法?”

    李承业听着一呆,尔后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无力得撑着额头:“平儿啊平儿,你真是个活宝,这个比较……这个比较也亏你想得出来。”

    杜平蹲下,目光对着目光,不容他躲闪:“说!直白一点!”

    这逼供犯人的态度,就差没扯着衣襟嚷了。

    就这丝毫不温柔的态度,也把李承业给逼红了脸,他不自在地别开了脸,双颊飞红,如同上好的白脂玉蒙上淡淡的粉,垂下眼眸低下睫毛。

    ”哇,”杜平睁大眼感叹,伸手摸上他的脸,“肤如凝脂玉,媚眼含羞合。”

    李承业差点没被口水噎死,脸更红了:”平儿,这话……“是形容女子的吧?

    杜平厚着脸皮自夸:“我的眼光可真不错,”那只手摸得变本加厉,从脸颊滑到下巴,再轻轻一挑,十足纨绔子弟的架势,“好好养着,别像十六王叔似的,年轻时也算个风流子弟,现在那肚子大得可以撑船了,不好看。”

    李承业红着脸,把她不规矩的手拉下来:“你这话若是传出去,会被十六皇叔追着打。”

    杜平摊手无赖笑:“肚子都这么大了,肚量再不跟着大点,他怎么活下去啊。”

    “贫嘴。”李承业笑骂。

    杜平跟着笑:“哈哈,你开心就好,看吧,这么一哄是不是就会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她站直了身子,走到书桌旁,开始寻找合适的纸笔,“我猜你这些肯定一直不开心,多想想我,再不开心也得让它过去,”回眸一笑,娇俏妩媚,“我喜欢看你笑。”

    李承业摸摸鼻子,低下头,又笑了。

    他觉得今日可被调戏个够本了,被个小姑娘调戏到脸红,这可是人生难得的经验。

    就像平儿说的,和她聊聊,前些日子不开心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了。

    第16章 小儿张狂!

    杜平摊平宣纸,虽然很多画纸和颜料都被清理干净了,但必要的笔墨纸砚还是在的。她想了想,开始下笔,先画一对翅膀,然后再画身子,最后画脑袋,大功告成。她回头看看,果然,承业哥哥已经走到她身后,她笑眯眯地指着鸟:“看,我画的,这个是我。”

    李承业嘲笑:“真丑。”这画工,可真不怎么样。

    杜平气得在他肩上锤一下,继续画另一只鸟,接着说:“这个是你。”

    李承业低笑。

    杜平斜睨着他,问:“这回怎么不说丑了?”

    李承业伸出手,手指凌空指着这两只鸟,笑容温柔:“看上去不像比翼鸟,”侧头,对着她微笑,“嗯?”轻轻的一个鼻音,听得让人浑身没了力气。

    杜平梗着脖子,哼一声:“本来就不是画比翼鸟,你到底在想什么?羞不羞?”

    李承业偷笑:“我以为你逼不出我的直白话,就想先亲身示范一遍。”

    杜平头皮都炸麻了,又是哼一声:“自作多情。”上面的墨迹还没完全干涸,她就迫不及待地举起整张画纸,贴在窗户上,“不过,这是送给你的,也是送给我的,一只鸟是你,一只鸟是我,希望我们两个都能自由自在地飞翔,你说棒不棒?”

    李承业闻言,心中一动,深情凝视,说出一个字:“好。”

    他又转头看着那副画,画工粗糙地简直不堪入目,他第一次喜欢这样难看的一张画,难看得他都快怀疑自己的品味了。

    他看着这幅画,又像是透过这幅画望着很远的地方,轻轻说:“平儿,我的感情,根本无需再问。”

    “我对你也并非简单的喜欢,喜欢这种感情太过浅薄,喜欢一朵花,喜欢一种颜料,喜欢一幅画,这些皆为喜欢,可我对你……并非如此,不是一个词,抑或一句话可说明白。”

    “我不知该如何形容,它已刻入骨髓,流入血脉,年复一年,我看你长大,陪你懂事,一眨眼,我才发觉似水流年,平儿已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又骄傲,又欣喜,你亦成为我人生的一部分,无法剥离,深刻得连我偶尔想起都觉可怕。”

    杜平惊得连羞涩都忘了,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表白,怔怔看着他。

    “从你第一次躲在窗下对我笑,从你第一次在皇祖父面前维护我,从你对我说出……他们把我教成这样,就该接受这样的我……平儿,你不单是我心爱的女孩,你亦是我的英雄。看到你,这世间在我眼中才有了光彩。”李承业有些哽咽,但他忍住了,自嘲地笑了笑,“曾有段时日,我异常厌弃自己,觉得自己除了会画画,一无是处,而且画画这种,这种,旁门左道,”他艰难地咬出这四个言不由心的字,“根本不会被世人接受,呵,一个只会画画的皇长孙,活该受人嘲笑。”

    杜平摇头,拉住他的衣袖,拼命摇头:“不是的,你这么好,比谁都好……”她咬唇,狠狠道,“谁敢嘲笑你,我就揍他!”

    李承业看着她,露出温柔的笑容,伸手覆上她的眼睛,眼眶微热:“谢谢,我知道的,很多人在心里偷笑,觉得我沉迷画画,不堪大任,辜负了皇祖父为我取的这个名字。可是,平儿,喜欢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喜欢画画,喜欢你,怎么改过来呢?”

    杜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把他的手拉开,泪眼直直望着他:“你不要这么说,我听着好心疼,你喜欢画画怎么了?我还喜欢打架,想要参加科考,岂不是更大逆不道?”

    李承业红着眼微笑,温柔地把她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你是个好女孩,最好的女孩,但我已经束发了,不是小孩子了。”

    杜平哇哇大哭,哭得毫无形象,拉住他的衣襟用力扯过来,然后把他的脑袋狠狠抱进怀里,鼻涕眼泪一起流:“承业哥哥,承业哥哥,你不要这么说,你是世上最温柔的人,你的画也是世上最好看的画,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偷偷拿你的画去卖,都有人开上百两银子,真的,很多人都喜欢。那些说着酸话的人不要去理他们,他们不懂,把他们剥夺身份放在民间,他们能干什么?他们什么也不是,可是你不一样,你哪怕不是皇孙,你也是一个大画师,不愁吃不愁穿,成天有人捧着银子求你画呢!”

    李承业也哭了,一边笑一边哭:“你这哄人的法子,还真不赖。”

    杜平抬起手背,一把擦掉眼泪:“那是!我说的都是实话!”

    李承业抬起头,对她笑。

    杜平也看着,傻笑,然后轻轻去擦他脸上的眼泪:“嘿嘿,你哭了。”

    李承业覆上她的手,微笑:“被你引出来的,你先哭的。”

    两人正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忽然,耳旁响起一声怒斥——

    “你们在干什么?!”

    太子踱步走进来,太子妃跟在后面。太子一脸怒容,颤抖手指指着他们:“这是干什么?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礼教?有伤风化!不知廉耻!”

    杜平眼睛还是红的,呆了呆,反应迟钝地站起来行礼:“拜见太子,太子妃。”

    李承业还保持原来的姿势,半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地望着父母。

    两个侍卫不慎将杜平放进来,立刻有人去向太子禀报,太子听闻后立刻急匆匆赶来,他那皇帝爹都表态不赞成这桩婚事了,当然不能让他们继续走近,而且这么多年来,外甥女瞒着他们支持他儿子画画,也让他勃然大怒,还猜测是他那不安好心的meimei暗示女儿这么做的,就为了拖他的后腿。

    杜平被刚才的感动冲昏了头脑,呆滞片刻,立刻又恢复了清醒,急忙解释:“我们没干什么,刚才我哭了,哥哥在安慰我。”

    哼,你们那小表情可不像是安慰,更像是互叙衷情。太子不傻,也懒得拆穿,弄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冷冷问道:“你哭什么?”

    这话递到杜平耳里,她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舅舅把表哥的画都弄没了,我替表哥伤心,这才哭的,舅舅,这就是你□□了,画画怎么了?外祖父都夸过表哥画得好呢。”

    很好,还敢在我面前提这事。太子冷眼望去:“承业,我烧错了吗?”他一脚一步往前走,居高临下地望着儿子,“这些旁门左道画什么?一文不值。”

    李承业沉默以对,冷眼回望。

    杜平听得气不过,承业哥哥那堪比大师的画艺,凭什么到他爹那里就被贬低到泥土里?她还看不起她这舅舅的脑袋瓜子了呢,她嘲讽了吗?她出言不逊了吗?那么多好看的画都被烧掉了,傻舅舅真的知道这些画值多少银子吗?他知道这些画花了承业哥哥多少心血吗?

    浪费!粗暴!

    杜平挺身而出:“舅舅,你凭什么烧表哥的画?”

    “凭我是他老子。”太子忍不住爆粗口,叽叽喳喳烦死了,恨不得一脚踢她回家。

    杜平冷笑:“好,你是他爹,你干什么都有理。表哥小时候画画是谁教的?难道你就没夸过他?小时候他画得好,你们纷纷称赞,等到他大了,就突然不许画了?哈,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是你儿子,不是泥人,小时候捏一个样儿,长大再捏一个样儿,你以为你就很让外祖父满意?外祖父烧过你私藏的□□禁书吗?”

    “放肆!”太子被揭了老底,一巴掌甩过去,怒急攻心,“滚!”

    “平儿!”李承业急忙走过来。

    杜平被打歪了脑袋,抬手,制止了他的脚步。

    赤红的五个手指印留在脸上,她缓缓回头,盯住对方的眼睛,继续说:“好,你是他爹,你知道表哥爱吃什么吗?你知道表哥最喜欢什么颜色吗?你知道表哥会因为什么事情高兴什么事情难过吗?你是他爹,亲爹,你答得出来吗?有用的地方就要儿子听你的,没用的地方理都不理,这是亲爹吗?这是捡的吧?”

    太子气极反笑,笑着点头:“好,好,我算是听出来了,”他抱胸靠墙,似笑非笑,充满恶意地询问,“平儿,你这是替承业伸冤?还是在说自己的心里话呢?我知道我那个meimei,一辈子就为了自己而活,怎么,她只顾自己的快活,不管你了?”

    杜平怒目:“别把我娘扯进来,与她无关。”

    “好,我不说她,我也不敢说她。”太子耸肩,无可无不可,“平儿,你的性子可真不讨人喜欢,你知道你生父叛国名声差,为了自己的荣华地位,整日里到父皇面前谄媚,平时又横行霸道,你知道别人背地里都是怎么说你的?”他恶意地一咧嘴,看到小姑娘僵硬的表情,满足地笑笑,“你一定不会想听的,多难听的话啊,我都不好意思开口。”

    杜平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她费了全身的力气才能稳稳站在原地。

    李承业感觉到了,握住她的手,关切道:“平儿。”

    “放手!”太子皱眉,冷冷开口,“放开你的手,承业。”见儿子还是不听话,他走过去狠狠拍开,仍然不放过小女孩,“平儿,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你心里清楚,你也可以问问承业,别人是怎么说你的,呵,承业应该也听过。”

    “父亲!”李承业怒目,“请收敛一点!”

    杜平闭上眼,深深呼吸一口气,再次睁开时,目光冰冷无比,她露出一个笑,不带感情的笑容:“不用问,我知道,可惜,他们只敢背着我说。”

    太子噎住,接不下话。

    杜平一步一步往外走,经过太子妃时连脚步都不停,一手推开大门:“舅舅,你是我舅舅,所以今天我让着你,到此为止。”

    她背对着身子,身体在阳光下镀这一层金边:“容我告退。”

    太子看着她走远,心中越想越气,看看儿子,又看看太子妃,指着自己问:“她让着我?哈,她让我?”看到妻子和儿子都没接腔,气得抓起桌上的杯子就砸地上,“小儿张狂!”

    “啪”的一声,精致的粉彩镂空杯,就这么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