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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许是从未见过公子如此神情,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连忙垂下头颅,不再多问。 回到东院后,薛植羡立时卷袖执笔,匆匆写了封信寄与郸城。 另一边,小竹听到动静,一早便搁下手里的活,欢快起身,瞧远处飘来一抹疾晃的灯影,蹙了蹙眉。 小姐何故走得这般着急? 继而未加多想,就大步朝她而去。 进了碧痕院,为薛翦打灯的侍女堪堪松了口气,唯恐再照她这么走下去,自己的腿脚多半要不听使唤抖在半途。 眼下见小竹上前,便规矩地向薛翦行礼,无声退到院外。 “小姐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小竹柳眉深拧,紧随她步入房中。 薛翦没有回应,仅横眸吩咐道:“赶紧收拾一下,明早城门一开便随我去趟郸城。” “郸城?”小竹怔过一瞬才反应过来,疑心问:“莫非有岳前辈的消息了?” 薛翦点点头,昏黄的灯光洗褪了她的容色,撩裙坐去案旁,仔细回忆着岳迟下山前的那几天。 他到底在找什么人? 竟然能将他伤得这么重? 无须薛翦再说,小竹心下了然,旋即敛去轻松的步伐转进里间收拾,末了还不忘先行到后房备下马车。 旭日初升之际,城门始开。薛晖前脚刚一离府,薛翦便悄然从侧门跃上马车,眼底乌青颇为明显,她却恍若不察,抵靠车壁阖眼假寐。 小竹望着她疲惫的眉眼,到底没忍心打扰。 目光飘忽地在车窗外定了一刻,暗叹道,小姐这次又没有跟老爷夫人报一声便去那么远的地方,还不知道回来以后要被老爷怎么罚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岳迟毕竟教导小姐七年,于小姐而言师恩深厚,教她如何能够坐视不理? 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心思落定,小竹低低嗳了一声,丧气地掰着手指。 薛翦听了眼帘微掀,侧目过去,“叹什么气?” 闻言,小竹略惊一瞬,忙休整仪容,斟酌着答道:“小姐这次又一声不吭地走了,老爷一定会大发雷霆的我们回来的时候,还是去街上买两个经用的蒲团吧。” 瞧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薛翦笑了笑,不及她接着补充,便扬臂轻拍了下她脑后,“你放心吧,我自有对策。” 小竹将头往前面假意一歪,心知小姐是在宽慰自己,渐渐绽出笑容,不过多久,复轻轻询问:“那小姐也不和公子告别吗?此去路途遥远,也不晓得何时才能返京。” 言及此,她眼神倏然一亮,鬼灵道:“公子一向疼爱小姐,若得公子相助,指不定能在老爷那儿圈一处转圜之席。” 这道声音落下后,车厢内唯有落针可闻的静谧。 小竹以为她是想起上次即使公子在老爷身边劝解过,她们仍旧跪了一夜祠堂而心感不豫,自悔不该多嘴,细声告罪:“是小竹说错了。” 外头天光微薄,街边商贩赶着鸡鸣声开摊叫卖,行人尚稀,马车一路朝宣麒门稳稳驰行,眼看将至之际,里面的少女忽而打帘唤住车夫,“掉头,去李大人府上。” “李大人?”小竹听了杏目骤撑,尾音长而尖锐,犹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闻。 晨辉下凉意无边,陆衡携刀迈出门槛,方一落下袍角,抬眼便见一辆马车从东面急驰而来,临近李府门檐时缓了车驾,徐徐停定。 须臾,自车厢内走出一道利落的身影,掠下马车朝他看了过来。 陆衡愣了愣,直到那人对他迤迤然颔首,“我找你家公子。” 这才反应过来,木讷地比了个“请”的手势,邀她进府稍候。却见薛翦摇头辞道:“我不进去了,你让他出来见我吧。” 闻言,陆衡虽觉稀奇,倒也未思索太久,向她略一行礼便转身快步而去。 不消一会儿的功夫,即见李聿负手走出,嘴边噙着意外又窃喜的笑,拂袍立在她跟前,语调悠悠:“你我当真默契,我正想到你,你便来了。” 本是尤其轻松的言辞,薛翦却听得颇为羞惭,不觉抿了抿唇角。 见状,李聿眉梢微动,“怎么了?” 朝霞消散,少女的容色在冷光下显得格外安静,等了俄顷,才听她缓声道:“我要离开一段时日,去郸城,快的话大约一月便能回来,怕你找不到我,故而” 不及说完,李聿出声打断:“我陪你去。” 自从薛翦在雁淞湖畔同他提起郸城,他便悄悄着人前去探寻她师父的下落,虽迟迟未果,却也知道那里并非富庶安宁之地,加之太过偏僻,如让她只身而去,少不得要令他时时刻刻吊悬一颗心。 甫落,薛翦眼睫微霎,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意,目下却只能挑出一枚轻笑,玩闹似地应他:“你爹娘能同意么?” 说着,又将神情端正半分,“我就是去郸城见师父一面,并无他事,别担心。” 末尾三个字搭在李聿心上,竟没有起到丝毫定神的作用,反而使他愈发犹疑,皱眉道:“真的?” 少年目光专注地投在薛翦脸上,眸中光华绝非担忧可以言表,连口吻都盈满顾虑。 薛翦窒了半顷,浓睫下似有虚意呼之欲出,转瞬便被她扫去,随即披上一副闲适调皮的意态,点头含笑道:“不过此行尚不知归期,还要劳你多多念着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