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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师父亲自下山, 寻了数月也要去见上一面? 当真是他的友人么? 冬月初四。 金乌西坠,城东一辆褐色的马车缓缓驶近。 末了抵至薛府,厚重的车帘被门下守立之人稳稳掀起,见薛翦步出, 复抬起手臂让她借力。 却见薛翦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退到一旁,随后径自跳下马车,两袖环在身前,似乎掩着什么东西。 目光往旁处稍稍一瞥,见门前还另停了一辆华盖马车,随口问道:“府里来了客人?” 门房收回手,微微呵了点腰身,“刚来不久,赵管家前会儿才将他们引进去,眼下应当正在前厅,小姐还是去老爷书房先候一候吧。” “爹爹这么说的么?”长眸顿时掠起一道惊色,让她一回府便去书房等的,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门房听了只是陪笑道:“小人只管照赵管家吩咐办事,旁的” 顿了须臾,复摇了摇头,“小人也不大清楚。” 薛翦看过去的眼神中尽是轻浅的嫌弃与不耐烦,遂不再多问,护好袖中之物朝游廊上去。 尚至半途,自余光里蓦然横进一道牙白色的身影,虽是背对正门而立,窥不见容貌,可那一身威严贵重的气度在薛翦心下登时划过二个字—— 太子。 他不在东宫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仅是一瞬,薛翦便再度拾起脚步,分毫未停地往书房走去。 薛晖掀袍迈入厅内,朝那道牙白色的身影拱手揖道:“不知殿下折节来此,微臣惶恐。” 男子闻声转了过来,虚托了薛晖一把,“薛相不必如此拘束。” 待他站直身后,又看着他笑了笑:“是本宫不请自来,还望薛相包涵一二。” 厅中男子生了一张与东宫有五六分相似的面容,只是下颌更加尖洁,眉眼微微上挑。正是当朝二皇子,高成霆。 “殿下言重了。” 薛晖亦是淡淡一笑,嘴角浅漠的弧度里始终嵌着一点轻蔑的态度,偏又教他难以察觉。 继而伸手请他上座,片顷才问:“不知殿下屈尊至此所为何事?” 高成霆手里的乌骨折扇一下一下搭着右手掌心,浑然一副闲雅之状,“也没什么旁的事,不过今日出宫一趟,恰巧经过薛府,想到从前还不曾拜访过,便寻了今日来薛相这里看看。” 他如此一说,薛晖便也就着一听,彼此心里都清楚,他今日到访,确有所图。 便是这么在府中待上一阵,若让人传了出去,或是被东宫知晓,少不得又是一场盛烈风雨和无声猜忌。 下人奉上新茶进来,薛晖只是喝了一口,既不再多问,也不怎么回答,就等着这尊大佛主动离去。 哪想高成霆今日尤其耐得住,有一搭没一搭得同薛晖聊了好半晌,恐宫门落了钥方才起身辞别。 薛晖驻在门外,瞧着那辆马车朝皇宫驶去,直到缓缓消失在眼底方才回身,面上神色晦暗,沉寂得令人齿凉。 不及走到书房,就见薛翦拢袖立在檐廊下,似是远远瞧着自己,便旋即将头埋了下去,待他走近方低低唤了声爹爹。 若她再早一个时辰回来,兴许不会触上薛晖生愠的时候,私自离京一事便也可以小惩了之。 但偏不巧,就让她给撞上了。 萧肃的身影停顿在薛翦身前,寒气随着他的走近而肆意挥长,周身一时悄静下来,如同一潭死水,扼得人手脚发麻。 许久,头顶落下一句:“怀里兜着什么?拿出来。” 薛翦眉尖轻蹙,只觉他此刻的嗓音冷得骇人,缓缓将袖袍一展,蹲下身去将路上捡的刺猬放在地上,复起身端正站着,回道:“它是我在城外拾来的,我瞧外边天寒地冻,不想让它” 话未说尽,便教薛晖厉声截断:“七年前你年纪尚小,还能称上一句不懂事罢了。眼下你已及笄,却仍像儿时一般胡闹,成何体统!” 薛翦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又一声不吭去了临州,却也不愿解释,只垂眸道:“翦儿错了。” 见他未言声,复将语调稍抬:“翦儿知道错了。” 她这一贯做派,薛晖素来熟悉,冷哼一声:“你哪回不是这样说的?” 有一便有二,复再有其三。 正是因为一次都没真正惩罚过她,才养出这么个骄纵任性的气性来。 薛晖徒然一抖袖,从她身边径直步入书房,行动间带起的风声啸然拂过薛翦耳畔,听得他道:“今晚你便去祠堂里好好跪着,待何时跪清醒了再让人来报与我。” 话落,薛翦薄唇紧抿,捱了半天才将足边的小生灵抱起,一言不发地提脚前行,颀长的背影经烛火一照,映在廊道上余留两分顽劣之色。 这样的天在祠堂里罚跪,自是冷痛极的。 尤其到了夜里,浸湿的寒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刀割似的难捺。 小竹见她一句话也不肯说,还没来得及回趟碧痕院就直接来了这里,既心疼又着急,声音都着了一丝颤:“老爷从来没有这样罚过小姐,今日这是怎么了公子怎么还不过来” “没用的。”薛翦忽然淡声道。 “他既铁了心想罚我,谁求都没用。” “可是”小竹正欲替她分辩,就听见她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回去吧,我受得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