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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寒院内随处可闻幽淡花香,一直漫延至屋内。 李聿一手撑在大腿上,另一只手十分灵活地转动着笔杆,在指间来回溜走。 恰巧休沐逢上阴雨天,本想约着楚善他们一起打马球也落了个空。 室内忽然“咚”得一声,笔杆摔落,缓缓滚到了案角,李聿伸手去拾时无意间瞥见摆在案角的绘漆木匣,内里装着一条绣有昙花纹案的手帕。 他指尖一屈将手帕捻了起来,目光深沉地看了看由银粉丝线娟绣的“阮”字。 张家小姐已经不见多日,却始终未闻张府在京中有所动作,也不知是张小姐的性命重要还是张府的脸面重要。 李聿略显讥诮地叹了口气,复又想起那日撞见的孩子。追着他的人个个身形魁梧,言语粗鄙,为首之人面上还有两道未消的刀痕,穿得也不像是正经人家的仆役,倒更像是拿钱做事的匪徒。 只是如张小姐一般的闺中女子怎会得罪这种下九流之人? 正当他凝眉沉思之时,忽有一些碎片闪过脑海。那个孩子说他看见的是两个女子,他在老宅内发现的也是两只瓷碗。 其中一个是张阮儿,那另一个是谁? “公子,雨停了。还去挑马冠吗?”陆衡将窗柩稍微推开寸许,雨后斜阳牵着几缕桂香钻入屋内。 公子前几日从长公主府回来后,便叫他提醒着去选一个飒爽的马冠,说是要赠人。 李聿闻声往窗外睨了一眼,外头日光尚足,又不似从前闷热,除却地面未褪的水迹,也算适合出门。 他将手帕重新装入木匣盖好,换了件竹色窄袖便带着陆衡一齐去了南街马市。 刚入马市,沿着左手边的头几家商号都是专为官府所供应,入眼皆是装束富贵华丽者,鲜有寻常百姓。 李聿一路探了好几家商铺,却没有一个能入眼的。掌柜见他神情怏怏、颇为失望的模样,暗叹一声这位公子的眼光也忒刁钻了。 继而立马换上一副亲切憨厚之颜,讪笑道:“客官留步,其实小人这还有一具北疆来的马冠,虽是由青铜打造,但上面却镶着好几处碧甸子,这在京中可是寥寥无几。” 掌柜一面说,一面笔划,说到兴时眉眼间挂满了骄傲得意,那八字胡须都跟有了灵魂般一跳一跳的。 李聿闻言眸光往他身上掷了一眼,似是对他所言之物有几分兴趣,略微颔首转回了身,扬眉道:“那便拿来看看吧,到底是有多稀罕才能叫你藏成这样。” 掌柜以一种谄媚阿谀的眼神回视了他一眼,笑道:“小人瞧着您投缘,这才愿意拿出来,若是换做旁的人,小人还能继续藏着呢。” 话罢,掌柜不急不慢地从台后绕出,像是吊着人胃口一般,每一步的间隔都控制得极好,幽幽走来,手上托着一个略高的八角木箱,轻轻搁在案上。 但见箱内敛着一只扇形马冠,形作兽相,眉呈倒钩状,一双圆目怒睁,竖鼻宽口,还向外延着两颗獠牙。 面目狰狞,丑陋骇人——配薛翦的马,再合适不过。 李聿眼底喜光缭绕,嘴角忍不住上翘了几分,“我要了,包起来吧。” 掌柜见他通身矜贵,举止阔气,竟连价也不问不还,心想这是遇到肥羊了啊!一双精明的窄目中隐隐闪过要宰他一把的念头,连忙将马冠装好,摆手比了个数。 李聿只管自己高兴,根本不在意要花多少钱,便向陆衡略微颔首,让他去结账。 陆衡一板一眼地从怀中掏出钱袋递了过去,拎起木盒,脑中浮过方才所瞥的那一眼,唇畔携着几许嫌弃。 贵是真的贵,丑也是真的丑。公子的眼光何时这么逊了? 出了马市,李聿刚踏上车轼欲撩帘入内,身后忽然响起清朗喊声:“李聿!” 他刚触到车帘的手一顿,转身回眸。 楚善等人正坐在另一辆马车里,打着车窗向他抬了抬下巴,“你怎么在这?我们正要去找你呢!” 这几日连连下雨,难得休沐也没逃过阴雨天的命,他们索性决定雨中同游,去怀春河上漂泊半日悠闲。 没成想刚一出门雨便停了,还在这儿碰见李聿,正可谓有心种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难得休沐,章佑在怀春河包了艘画舫,听说请了那位新来的秦桑姑娘,箜篌奏得那叫一个绝无仅有。我等一同前去饮饮小酒,赏赏月景,岂不美哉?”楚善递去一个激悦的眼神,满面欣容。 李聿本就打算找他们出去玩乐,如此,倒正合了他的心意。 他转了转眼眸,面上掠过一抹狡黠的光亮,侧首小声吩咐了陆衡几句,便下了马车与楚善等人同行。 怀春河上的船只仍同往日一样,来往不歇,乐声袅袅。一艘精美的画舫从西岸悠悠渡向河中,四周挂着柔媚的彩灯,顶上添着红漆,屋檐吊脚。 李聿环抱手臂倚坐在窗扇旁,俊秀的眉眼里敛着几分玩味,倏地想到了什么,粲然失笑。 笑声刚从他齿间溢出,便引来了楚善等人怪异的目光,齐齐问道:“什么事啊,这么乐?” 李聿回神睇了他们几眼,唇畔笑意未歇,潦草道:“没什么。” 章佑撑在手中的脸移了寸许,眼光尖锐地盯着李聿,噙着一丝含蓄悠长的弧度:“分明有事,”说及此,他滞了一瞬,声音都变得旖旎了些,“我猜…是在想女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