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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迢有礼 第46节

    思绪才落到这儿,下一秒,广播里响起清脆的女声:“旅客们请注意,g7131次列车开始检票,请到7检票口检票进站。”

    陆礼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道:“是我的那班车,我该走了。”

    苏迢迢第一时间站起身来:“我送你下去吧。”

    她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害怕分别的人,然而不管是昨天晚上,还是现在,她都清晰地意识到,她很舍不得他走,她也会害怕分别。

    甚至头一次荒唐地觉得三十天寒假漫长得可怕,和他在平江的短短两天相比,他们真正见面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而今后可能会更少,毕竟他开学后要去实习,没有义务以学长或者朋友的身份每天和她见面。

    苏迢迢就这样闷闷地跟在他身后,坐着扶梯下楼,穿过春节期间拥挤的人潮。直到面前的人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声音很温柔:“就送到这儿吧,我该排队检票了。”

    苏迢迢动了动嘴唇,最后只能恹恹地垂下眼睫,应了声“好”。

    声音隐隐带着一点哑,她只好偷偷吸了一下鼻子。

    但奇怪的是,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面前的人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仍然站在原地。

    苏迢迢抬起视线,才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眉目清朗,眸光深邃,嘴角明明是弯起的,但笑得并不高兴,看起来有些悲伤,好像和她一样舍不得。

    她一时怔忡,只能定定地回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可能是在等自己的那句“再见”,但她并不是很想说出口,喉间紧绷得厉害。

    甚至在某一瞬间,她注视着他眼底的神情,觉得陆礼可能是想吻她。

    但并没有。

    面前的人顿了一下,最后只是俯下身,抬手抱住她。

    动作很轻,这个拥抱甚至不是实实在在的一个拥抱,两人之间隔着一大段距离,他只是抬手越过她的后背,揽住她的半边肩膀,力道隔着厚重的冬衣,小心翼翼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

    苏迢迢怔了瞬,等反应过来,刚想抬手回应他的拥抱,陆礼却已经率先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着她,扬了扬唇道:“我先走了,我们半个月后北城见吧。”

    “……”苏迢迢闻言,只好努力不引人注目地把抬到一半的手放下去,轻声点点头道,“好,北城见。”

    检票口前剩余的人流已经不多,等陆礼转身离开,没一会儿便消失在检票闸后。

    苏迢迢这才转过身,把手插进兜里。

    一时间只觉得心口闷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兴许是因为他的离开,又或是她刚刚错过的那个短暂的拥抱,甚至可能是……他出于克制而没有付诸行动的吻。

    苏迢迢在意识到这一点时,条件反射地心下暗斥自己想太多。

    只是紧接着又意识到,就算他真的这么做了,她好像也不会拒绝。

    第60章 .  迢迢有礼   你们要住一个房间吗?

    二月下旬

    假期结束, 一切都重新回到正轨,苏迢迢继续三点一线的法学生作息,除了队训和健身, 大多数时间都在图书馆泡着。

    陆礼也果然像他说的那样彻底沦为社畜, 忙得脚不沾地,健身都是来去匆匆,没办法像之前那样慢悠悠地跟她吃两个小时烤rou。有时候被好几个律师派活写起诉状整理案例, 得苦哈哈地留在所里加班,连队训都来不了, 还要让谬荷代他上课,一个星期下来见不到几面。

    除此之外,路佳这学期报上了学校的海外学习项目,要去墨尔本大学交换一个学期,按她的原话,她每天忙着拥抱南半球夏天的尾巴, 拥抱阳光海滩和土澳帅哥, 当然也顾不上辩队的事了。

    她这一走, 辩队顿时冷清不少, 唯一让人安慰的是南半球的网速还是快的,和北城只有三个小时时差, 偶尔还能在群里看到她分享的好吃好喝, 跟大家胡侃几句。

    反而是身在北城的陆礼更让人有距离感, 自从当上社畜, 除了队训通知之外,就没在群里跟他们一块儿摸鱼聊天了。

    开学近一个月后,a大隔壁的十来所高校联合举办了个小型辩论赛,叫“海淀杯”, 虽然没什么名气,赢了也没几块钱奖金,但对大一新生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刚好可以拉出来溜溜,把上个学期积累的知识应用在实战上。

    “海淀杯”是庄慧和苏迢迢带队的,宁欢、程语梦、林子皓三个人轮换打一辩,苏迢迢如愿以偿常驻三辩席。至于四辩,是个叫颜嘉的女生,上学期的新生杯还和苏迢迢在决赛上交手过,拿了决赛的最佳辩手,当时打的就是这个位置。

    比赛的参赛队伍不少,赛程都集中在周末,苏迢迢连着好几个星期从头到尾无休,从小组赛杀进八强,再从八强杀进四强,一直到快要期中考的时候,才折戟在“粉丝应该/不应该为偶像支付情感溢价”这道辩题上,作为正方以四比五惜败,拿了个季军回来。

    “海淀杯”一结束,a大的校辩协也开始了今年的招新,法学院在去年“争锋杯”夺冠的那一批队员都顺利入选,也包括这次“海淀杯”发挥亮眼的颜嘉。至于路佳,虽然人不在北城,但考虑到她下学期就会回来,还是让陆礼帮她提交了申请表,把坑位给占住了。

    有了新鲜血液的输入,辩协也顺便把换届选举的事给定了。马佳和颂因为网上的一些知名度,已经作为活招牌当了三年的辩协主席,只是从去年出国留学开始,主席的活基本都落到了副主席头上。到了今年,马佳和颂收到好几个大公司的offer,基本确定未来会长居国外工作,所以在开视频会议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快把我这主席撤了”。

    于是原先的副主席正式上位成为主席,空出来的副会长位置会从院辩队队长里选拔,最后落到了这一年来带队成绩最好的陆礼头上。

    就这样重整兵马之后,自由散漫了大半年的校辩协开始了今年的集体训练,时间安排在周六晚上。

    陆礼怎么说也是新上任的副主席,即便在实习律所领着稀薄的补贴被惨无人道地奴役和压榨,到了周六晚上,还是得身残志坚地过来主持集体训练。

    而集体训练相较之前法学院辩论队的队训,除了模辩拿到的辩题更新更灵活,讨论的自主性更强之外,最大的区别在于思考问题的角度会更加宽广,尤其在校辩协聚集了各个学院不同专业的学生之后,同一道辩题可以从法学、经济学、心理学、生物学等多个角度动用各个领域的专业知识进行思考,思路可以无限打开。

    这种训练方式带来的成效是立竿见影的,苏迢迢每次上完课回来,都会记下满满当当好几页笔记,了解到了不少其他专业的各种名词和概念。

    一直到五月份,新一届“思辨杯”如期举行。

    和“思辨杯”比起来,苏迢迢大一以来打过的所有比赛都会变得像过家家。作为大陆地区第一梯队的赛事,“思辨杯”的含金量不可谓不高,只有前一年全年积分榜排名前三十六的学校会受邀参赛,每所院校都会拿出自己最强的阵容摆台打擂,包括国内最顶尖的几所辩论强校。

    像马佳和颂的几场广为流传的成名战,实际上就发生在“思辨杯”中,她曾率领a大辩协两次杀入“思辨杯”的决赛圈并且摘下一金一铜,自那以后一炮打响,开始接到网络综艺的邀约,最后一步步成长为这个圈子内小有名气的辩手。

    而对于辩手而言,经验越是丰富,实力就越是强劲,就跟酒一样越老越醇。所以“思辨杯”的参赛选手普遍都是高年级学生,从大四到研三不等,基本都是辩圈的熟面孔,甚至可以在这里看到许多出现在“辩论高能名场面混剪”中的人物。

    因此,对于很多初次登台的辩手而言,“思辨杯”不光是一次崭露头角的机会,也可以成为一场追星之旅,甚至只要走得够远,就有可能和自己曾经仰慕的前辈成为对手同台竞技,无论如何都会让人感到热血沸腾。

    只不过马佳和颂一走,一批老生升学的升学出国的出国,a大辩协就隐隐有垮台的迹象,去年靠着之前累积的高位积分收到邀请,结果抽签抽得不好,碰上支去年一口气杀进决赛的黑马,莫名其妙就小组赛一轮游、灰溜溜地打包回学校了。

    以至于积分榜上的排名也在去年断崖式下跌,今年是堪堪擦过第三十四名的线进来的,愁得校辩协指导老师胸口都隐隐作痛,又不好对这群普遍才大三大四的小孩说重话,只能语重心长地留给他们八个大字——“积累经验,尽力而为”。

    毕竟a大的辩论本来就不是强项,马佳和颂那届是近十年来难得一次的辉煌,要是要求他们年年出个像马佳和颂一样的苗子,那a大早就跟华中的那几所大学叫板了。

    有了孙颖这种“对你们也没抱太大希望,你们就放宽心吧”的态度在前,辩协里的众人都纷纷松了口气。这一年来走了太多主心骨,剩下来的人里头,只有陆礼和谢昂然有过“思辨杯”的经验。但陆礼除了在大二那年跟着马佳和颂打了两场一辩之外,就只剩下去年跟着姚思晗一轮游的经历;谢昂然更惨,一轮游还只打了一场比赛,白瞎一张机票。

    但无论如何,既然比赛公告都已经发出来了,a大也收到了邀请,该准备的还是得好好准备,陆礼作为新上任的副主席,冒着被律所炒鱿鱼的风险请了半个月的假,开始安排这次比赛的大小事务。

    最先需要确定的就是人选,然而等陆礼的话一问出来,圆桌上的众人一时都陷入沉默,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陆礼看着他们,也有些无奈,笔尖在纸上轻点,最后问:“是还有什么信息需要了解吗?”

    顿了顿,一个大四的学长开口:“赛程安排都出来了吧,我们最少要去打多久?”

    陆礼垂眼去看面前的材料,很快回答:“小组赛要打九天,复赛四天,半决赛和决赛在最后一天打完。如果我们非常不巧地被分到最先开始比赛的l组,又非常幸运地挺进决赛的话,那就刚好是两个星期。”

    这话一出来,场面再次陷入尴尬的寂静。

    苏迢迢当时在陆礼边上坐着,有些目瞪口呆。她从没想过“思辨杯”会这么遭人嫌,还以为大家都会像她一样渴望一睹群雄争霸的风采,考虑到自己才是个大一新生,到时候肯定没资格上场,能蹭个随队名额过去旁听观赛也是好的。

    可他们要是都不愿意参加的话,她的机会岂不是来了?

    这么想着,苏迢迢抬手撞了一下陆礼,递给他一个“怎么会这样”的眼神。

    陆礼收到这眼神,苦笑着轻耸了一下肩,大意是“辩协就是这样的”。

    当然,倒不是这批学生懒,更主要的原因是这比赛的时间太尴尬,刚好卡在五月中下旬。对于大四毕业班的学生来说,前脚还在准备论文答辩,后脚就要大老远跑去江宁打辩论赛,时间排得太紧,根本没办法花费大量精力准备辩论。

    而除了大四,大三学生这学期要准备保研的各种材料,又或者正在实习考证或者备考雅思托福。大家身在a大,早就被卷成麻花了,除了辩论都有各种事情要忙。

    更何况这些大三大四的学生虽然到了要作为主心骨支撑整个辩协的年级了,但都还不是什么声名在外的辩手,也没什么粉丝期待他们的比赛。平时在北城打打小型赛事还行,真要请一个多星期的假跑去江宁,算下来就有些得不偿失。

    这样的考虑很现实,也很合理,于是一番沉默后,只有谢昂然率先举起了手:“行吧,看了一圈好像就我没什么事,那就我上吧。”

    随后是谬荷:“我也好久没打比赛了,也想去‘思辨杯’见识见识。”

    陆礼见状,脸上的表情总算放松不少,动笔记下她们的名字,一边道:“你们可以在二辩席上轮换,那就确定下来了……”

    顿了一下又问:“庄慧呢?”

    庄慧今天没来,谬荷便代为回答:“她这学期六门专业课,跟我说之前打完‘海淀杯’元气大伤,前几天刚补完期中要交的作业。”

    “好。”陆礼点了一下头,这会儿已经有两个人轮换了,也不打算强求。

    “那也先把我的名字记上去吧,”刚刚提问的大四学长随后开口,“我答辩也就这几天的事了,如果刚好忙好,可以跟你们一块儿过去。”

    “好,”陆礼再松一口气,第一时间把他的名字记下,中途笔尖微顿,又问,“那你是打三辩还是四辩?我记得你两个位置都挺熟悉的。”

    “三辩吧,四辩都有你了,难道我还跟你轮换吗?”对方开口。

    这头苏迢迢在听见他嘴里冒出“三辩”这个字眼的时候,心已经凉了半截。

    虽然她知道自己可能根本上不了“思辨杯”,更别说一上去就打三辩,但她前段时间在海淀区的校级联赛上一直坐着这个位置,还拿下了五战五胜的好成绩,捧了个全程最佳辩手回来,至少能够证明……她的三辩打得确实不错。

    所以可以说她是膨胀了吧,刚刚听到三辩席空缺,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念想的。

    直到这个叫做——苏迢迢凑近瞄了一眼陆礼记下的名字——叫做秦瀚的学长,亲手掐灭了她的这丝希望。

    不知道陆礼是不是听见了她心碎的声音,在最后一笔提起后,低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不动声色地把视线转向面前的众人,开口:“那就只剩下一辩了,还有人愿意报名吗?”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一辩空缺不算太大的难事,自古以来都可以让经验略欠缺的新生顶上,就算没人主动报名,他也可以强人所难。

    好在不等他实行这个迫不得已的方案,已经有人举起了手:“我来吧。”

    苏迢迢循着声音望去,发现也这位算是老熟人了,去年“争锋杯”的决赛,打“女士优先”是否有利于性别平权这道辩题的时候,她是当时的正方一辩,文学院大三学生,张若书。

    这话一出,陆礼总算露出欣慰的老父亲笑容,声应了句“好”,随后询问:“还有人吗?资历和年级都不是问题,这次‘思辨杯’对我们来说是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我们不必抱着必胜的信念过去,但要抱着回来时我们会更强的心态过去。”

    话到最后,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苏迢迢头上,已经是非常明显的暗示。

    苏迢迢第一时间会意,转过头来,面向众人开口:“我也想和辩队一块儿去,不知道可不可以。”

    虽然才加入辩协小半个月,但她这张脸太有标志性,加上上学期“争锋杯”闹出的那档子事,辩协几年收的新生虽然多,但没几个人不认识她。

    很快,就听余嘉清开口:“学妹去年才拿了决赛最佳辩手,水平比我都高吧,这还有什么可不可以的啊。”

    一旦有人开口,法学院又有护犊子的优良传统,谬荷便紧跟着给人介绍苏迢迢的豪华履历:“她不止‘争锋杯’的决赛佳辩,上个月还拿了‘海淀杯’的全程佳辩,经验已经很丰富了,我们到时候可以让她上几场比赛的。”

    “嗯,我没意见。”谢昂然在一旁捧哏。

    苏迢迢听他们吹到最后,也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羞耻,总觉得自己像个明目张胆走后门的。

    但陆礼这张脸看起来永远大公无私,闻言便开口:“好,那我们就把迢迢也加到名单上,她跟张若书一起轮换打一辩,刚好这次的赛制有两轮都要交换持方,一个人打下来太累了,她们一人一场刚刚刚好。”

    这话一出,众人都纷纷应好,只剩苏迢迢一个人默默地吞口水,没想到自己不光走后门进去了,还直接坐上了半张一辩席,关系可真够硬的。

    就在她一边暗喜一边胡思乱想的档口,话题已经从确定人选转移到了出行上的问题,谢昂然开口提问:

    “我们到时候去江宁是辩协出钱吗?辩协去年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吧?”

    陆礼听她提起这一茬也笑了,摇了摇头道:“辩协确实穷得揭不开锅,章珺学姐把财务交给我的时候上面是赤字,还是她自己倒贴钱补上的。好在‘思辨杯’是主办方出钱给我们定酒店,我们把辩队名单上报给他们就行了。”

    “那咱们是两个人一个房间吗?”谢昂然又问。

    “应该是的。”陆礼应下。

    “那我们加上孙老师一共七个人,我跟谬荷一块儿,若书可以和孙老师一起,那你……”谢昂然说到这儿,顿了一下,但想了想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之前队里有小情侣,出去比赛也都是一块儿住的,便开口,“你和迢迢要住一个房间吗?住的话刚好秦瀚一人一间。”